忽闻板胡嘶鸣,琵琶落珠,竖琴徘徊,台前一椅两人,台后一白绢染布,两侧帷幕绰影。席间观众全然沉浸在《染》的情境当中,该剧是中国评剧院制作的新题材小剧场评剧,全女班阵容,运用表现主义风格的舞台设计,脱窠臼创新格,将染坊内三个女人两个男人的纠葛情感、复杂人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花成土人似竹,泪化露心已哭”。染房东家莲心失去儿子苏木,一句“噩梦,恨重重”慢板唱段,道出一位母亲丧子后近乎歇斯底里到病态的内心挣扎,此时编剧设计一明一暗两条主线,帷幕后同样为“心”所困的儿媳锦霞,娓娓道出心声,唱词运用对偶,音韵和谐,“像她那样过一生,似她那样过一生”、“我似她她似我,我非她她非我”,青衣与花旦相互应和,同问灼灼韶华漫漫岁月何如。在医师厚朴的劝慰下,莲心意欲将儿媳许给画师丹青,为继染房。
“欢喜忧闷一片赤诚,染染染赎得人生安”。编剧大胆地采用了插叙手法,欲盖弥彰,新婚之夜迷雾散去,苏木的死是锦霞、丹青二人造成的,情投意合的两人意欲逃离患病后暴戾的苏木,却不幸被苏木发现,致使苏木堕池殒命。伴奏乐器不断重复半音化旋律,竖琴似染池涟漪,板胡似月夜萧风,一片幽密诡谲。继而两条主线交叉迭生,一面是莲心思念儿子将衣服染成苏木色,一面是锦霞和丹青慌忙褪去苏木气息,罪恶在人心蔓延,背景的绢布逐渐被浸染各色,最终莲心得知儿子死因。
“命运轮回染池中,破镜重圆人心难成”。笔锋一转,倒叙铺陈,多年前相似的情节发生在莲心和厚朴身上,两人本想逃离发疯的苏木的父亲,却不慎使苏木的父亲落水殒命,年幼的苏木目睹了这一幕,变得乖戾扭曲。剧中采用三重唱、四重唱,表现人物想从内心的牢笼逃离,洗尽满身的罪恶,却逃不出这小小的染房的状态,一如唱词所写“绝不似不愿似,这样过一生”,“我非她她非我,我是我,我是谁”,“这一生如梦,痛彻心怀梦难醒”,唱段慢板起句,甩腔落板,似在彷徨与质疑,控诉扭曲人性被罪恶浸染。最终,在厚朴和他的女儿茜草的指引下,光明逐渐照进人心,“人生梦已醒,褪尽锦瑟归宿心”,“人生梦已醒,天地之间绘清心”。
剧终,观众们反响热烈,丝丝入扣的故事情节和大胆新颖的器乐编制令人耳目一新,同时也让人深思新时代脚步下的评剧该走向何方?正如J·D·德罗伊森所说:“引起我们兴趣的并非事物的过去,而是事物的现在和未来。”当代语境中评剧现代剧《染》之“新”反映在三个层面:其一,充分体现了混合艺术的审美趣味,将美学、绘画艺术、戏曲艺术多元并置,新旧、历史现实相摩擦,打破传统叙事手段,颠倒重构常规逻辑原则,通过插叙倒叙还原故事情节;其二,渗透表现主义思想,无论从人物设置还是在灯光舞美都为抒发主观感受服务,发泄苦闷、畏惧、忏悔,审视人性的扭曲,残留变形、怪诞的客观形态;其三,音乐现代化,本剧在传统乐器板鼓、板胡、二胡、琵琶、中阮、笙,加入西洋乐器竖琴和音束,八次呈现半音化的主题旋律,连结传统评剧音乐与现代音乐,革故鼎新,博得众彩。但是,观剧的老戏迷不乏失望于本剧的唱腔结构疏离传统,宾白使用普通话,唱段松散,让人觉得缺乏“地道”评剧韵味,大呼不过瘾,想来这也是评剧艺术家们期以精雕细琢之处,在相对稳定的程式下找到变体与复体并存的形式。
作者:周迪雅
编辑:王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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