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继“痛感三部曲”《疼》《盐》《裂》、《鲛在水中央》等小说后,80后作家孙频新作《我们骑鲸而去》近日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讲述了一座南海之上的岛屿故事。小说中深刻的“人性”实验和犀利笔墨,耐人咀嚼。
“孙频的写作从容大气,在新一代的作家群中,她早已脱颖而出。”作家苏童如是评价。“对人性的独到侦测,对经验的鲜活释放,对语言的精准控制,使孙频在文学上高开高走。我既惊讶又好奇,她将要写到哪里去?”作家韩少功的发问,也道出不少读者的好奇。听听小说家孙频的创作心路:
在我的创作谱系中,小说《我们骑鲸而去》相对来说比较艺术一点。我以前写的地域大部分是北方,写山西,写黄土高原,作为一个北方人,我是第一次写海岛。作为在黄土高原长大的人,我对海岛并不太熟悉,所以,写一座海岛,存在一定挑战性。
怎么写这个岛?若是像鲁滨逊荒岛求生这样推进,则秉承了“荒岛文学”的脉络,并非我想;写关于海岛的自然博物小说,也不是追求的目标。我设定:把小岛当成一个小剧场。
《我们骑鲸而去》出现戏中戏,这是我关于剧场的设置。小说里大量的小话剧,跟剧场联系在一起。比如,选择莎士比亚经典戏剧,包括小说后半部分的小话剧,则是主人公老周自编自导,每场话剧和小说人物在岛上切身经历联系在一起,有寓言性的暗示。作品把现实和表演、生活和剧情糅在一起,使其成为一部实验性的小说。
小说开头,小岛上终日炎热,阳光永远凶猛异常,好像离太阳仅一步之遥,这对北方人来说,完全是异质化体验。为了写小说,我曾两次前往西沙群岛上一个小岛。第一次去,印象最深刻的是,小岛非常小,汪洋大海上,孤零零地漂着一个岛……海岛和大陆的区别在哪里?
大陆上,从黄河文明开始,五千年的中华文明没有断过、并能延续下来,从黄帝、炎帝开始,华夏文明往下流传,一步步演变成今天我们的样子。城市里这么多高楼,人们穿着打扮、言谈风俗等都是文明的一部分。
然而海岛的特殊在哪?我忽然想到:海岛是没有文明的。也就是说,一万年前的海岛是这个样子,一万年后它还是这个样子。人类即使在此生息繁衍却不存在文明,即使有人,也是零零散散的渔民、避世者、逃难者,零散的个人,在岛上完全构不成文明。小岛最特别之处,在于没有文明性,它是原始的、荒凉的。这份荒凉和空荡感,恰给我启示,一切文明都没有在此开始,这座岛上,其实什么都可以上演。
《我们骑鲸而去》首发《收获》长篇专号2020年春卷,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单行本
来到这个岛上的人,都会有他的特定身份。隐藏身份来到岛上,这本身就很有意思。某些从文明当中退出来的人,进入完全荒凉的场所;从文明世界抽身、引退出来,去到岛上。小岛对他来说,是全新的。
小说发展到中途,“我”、老周和王文兰依然是岛上仅有的三个人,即使故事中的三个人物之间,也有权力的存在。我发现:只要有人就有权力,就有人性,人性不可以改变;即使只有三个人,这个结构都是难以被打破的。
这就是岛屿和大陆的区别,滋生出特殊的岛屿文化,岛屿文化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小说诸多的小话剧里边,都带有对岛屿文化的一种暗示,比如说有一个女人在现实中经历种种失败、受辱,逃无可逃,来到岛上以后,她把自己封为女王。小说中的七八出话剧,每出话剧都是对岛上之人精神状态的一种投射、模拟,像是演习一样。
《我们骑鲸而去》中有个重要人物老周,他是前导演、剧作家,他逃到岛上的原因,是因为他误伤了人,他以为对方死了,其实对方并没有死。老周是一个艺术家,逃到岛上仍然是一个艺术家。而且老周在一座茫茫小岛上,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来打发时间。于是他成了世界上最纯粹的艺术家,因为他所有的表演都是给自己看的,没有观众。老周自娱自乐给自己编出很多木偶戏。当然,岛上每多一个人,他都很高兴,因为多了一个观众。其实所有的表演以及艺术都是需要观众的,老周也是如此。一开始他没有观众,那是因为迫不得已,真的没有观众,他就表演给鱼给看、给海龟给看、给工人看,更多的,是给自己看,作为一种消遣时间的方式。
在一个孤岛可以演绎出千百种人性,老周在孤岛上,把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岛屿编进话剧,他认为整个世界在他的书桌上,所以他称其为世界剧场。
置身小说营造的“世界剧场”舞台上,你又看到了什么?
作者:孙频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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