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伯”“四眼老王”“好人佳彦”……凡是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真粉丝,对这几个称呼一定不陌生。
这些江湖雅号指的都是同一位——王佳彦,上海国际电影节总排片人,上海影迷心目中不是明星的“民星”。从第一届时以影城经理的身份参与,到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担起排片重任,上海国际电影节办了22届,王伯伯与电影节同行了26年。环顾四周,“大概仍在为电影节服务的,就我一个了吧”。
6月6日晚电影节排片表一上线,大家都以为王伯伯大功告成,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今天早上8点不到,他便出现了上海影城。懂经的影迷都知道,找王伯伯“支教”,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
找王伯伯靠谱,是因为他看过每一部参展影片,他对这500部、1700余场放映了然于胸,他还摸得清每个影院与各自“适配”影迷的喜好。
更重要的是,王佳彦老师对电影爱得深沉,对电影节责任与情怀并重,对影迷更是热心周到。
所以,每一年影迷抢票、等待赶赴光影盛宴之际,都会对这位幕后功臣道一句“您辛苦了”!
6月15日至6月24日电影节期间,将展映约500部中外电影。面对47家影院(去年45家),61块银幕(去年54块)、约1700场电影,如何在几天之内在合适的影院排出合适的场次,让影迷方便观影,不为心仪影片“撞档期”而操碎了心?
每年电影节的排片表,都是影迷最期待内容。而排片表公布这段时间,也是“四眼老王”王佳彦最忙碌的时候。70岁,大多数人都在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他在每年春节过后,却只能看看朋友圈,自己不再外出旅游,空出时间为报名参映的电影“拉片”。
“今年我看了900多部报名影片。”他淡然地说,到距离出票还有十天,每天都要从早晨六点忙活到晚上十点。“没有这个工作量,做不到这个事情。”
“上海电影节独特的就是观众太懂电影了”
红、黄、蓝、绿……办公室里密密麻麻,贴满了用不同颜色标记不同影厅放映制式特点的表格。不过这些对王佳彦来说,大多时候只是“装饰”。重要的信息,经过20多年的排片,“都在脑子里了”。
上海国际电影节或许称得上全世界排片工作量最大的电影节之一,即使著名的戛纳电影节,城市容量、观影人次有限,排片都没有那么累。出排片表前的心情“就像再过一刻钟就要交卷,还有两道应用题没做”,王佳彦也曾因为电影和观众口味的千变万化紧张得腿发软。
“上海电影节独特的就是观众太懂电影了,很冷门的电影他们也会去看。”王佳彦感慨。长期任职影院经理,又为电影节排片20多年,越是了解电影市场,他越感到观众的口味其实不断变化、不可捉摸,碰到不了解的题材,一定要向专家、爱好者学习,对观众负责。去年电影节,他将《脸庞,村庄》调整到了早晨八点半放映,开票前很多人都怀疑谁会一大早来看电影?结果千座影院,电影票一下子“秒杀”。“片子比较短,早上就正好合适。”他说,如果特别长,排的时候要考虑观众休息、吃饭的时间点,尽量放周末。
排片完毕,王佳彦的工作也没有结束。他很少在电影节期间去现场看电影,反而全天候值班,“最怕电影一开场电话响,突然出问题要换片子”。救场如救火,王佳彦说,只有放比原先更好的电影“提档次”,不能糊弄观众。直到最后一天全部电影放映完,才算是圆满。
“电影节最有成就感的在于人次,观众高兴是最重要的。”
20多年前,最初参与上海国际电影节,还都是手动排片。“最头疼的是拷贝,那时候都是胶片,不能同一个时间放,哪怕岔开时间,也要看下距离来不来得及把拷贝送过去。”从那时起,他养成了电影节影片不排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习惯。电影逐渐从胶片时代走进数字时代,同一时间能放一千场了,也仍然如此,给“撞档期”的观众从其他场次弥补的机会。
而随着不同的电影制式越来越丰富,排片系统也迭代升级,越来越复杂、全面。大量临时换片的情况消失了,“第一次放设置密钥的数字电影,我还很不习惯。结果十几部、一百多部,胶片电影现在成为少数了。”王佳彦说,如今只有大光明电影院、亚新星光影城、上海影城衡山店等少数电影院还在电影节期间放映胶片电影,延续往日情怀。只是年轻放映员不懂如何放胶片,要请退休老同志出马。“其实作为多元化的电影节,要涵盖各种类型的影片,不放胶片,很多大师的经典都看不到。”
这也是很多影迷的心愿,每年上海电影节都会涌现一些“黑马”。比如去年“戛纳零时差”推出了《小偷家族》和《何以为家》,前者作为是枝裕和的作品,有着预料之中的火爆,但后者究竟在上海能否与观众投缘,是个不小的问号。事实证明,《何以为家》不仅在上海被懂电影的影迷追捧,还因上海国际电影节积攒了国内第一波好口碑,为今年的公映打下基础。今年春天,上海国际电影节还为《何以为家》的导演开设大师班,又为其公映造势。最终,这部从上海进入中国市场的黎巴嫩小众电影在中国拿下三亿多票房。
“这件事引起了戛纳电影节很大的关注,他们感觉到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际电影市场,今年就把很多提名和获奖影片推荐到了上海国际电影节。”王佳彦说。
为了支持电影发烧友们一年一度的盛会,电影节的工作人员们,也一次次跨越时差,深更半夜地给电影团队打电话,反复确认送来拷贝的安全。而“零差评”的排片表、电影节票房收入的持续增长,在王佳彦心中,都比不过观众满意:“电影节永远不能讲票房,要讲人次,观众高兴是最重要的。”
“电影节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每年的行程表都根据电影节的需要来定,电影节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他说。王佳彦出生于“电影世家”,父亲原属于东北电影制片厂,担任过《白毛女》的副导演、《赵一曼》的制片主任,作品曾获得过威尼斯电影节特别贡献奖。母亲则一直在电影公司工作,“一下雨我就送伞去,他们看电影,我就进去坐后面。”他曾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因为年龄太大被刷下,“一下子瘫在床上”的画面,至今记忆犹新。
影迷的呼声,即使不是工作的必须,他也尽力达成。“前互联网时代”,王佳彦为专程从新疆赶来的影迷完成过心愿;网络购票还未上线时,也为武汉影迷帮忙买过两张电影票……“四眼老王”因为排片成了“网红”,每年不少粉丝都会问他推荐哪些影片。“电影是最难推荐的,每个人都有他喜欢的风格。”话虽如此,王佳彦还是精心搭配图文简介,出了一份详细的观影攻略:影响几代观众、确定了孙悟空造型的1961版《大闹天宫》;片长七个半小时、每一分钟都“雷霆万钧”的《撒旦探戈》、全片没一句对白却让人乐不可支的喜剧《文胸奇缘》……这份排片劳累时玩票的片单,发表在美篇后,转发量出人意料。于是他的工作量又增加了:明年“拉片”时,看到好的影片,每天都要纪录下来,为观众出更周到的指南。
古稀之年,王佳彦还有一个电影梦想,他希望上海能拥有一座与如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规模、影响力相匹配的新影院。那里,将是真正的电影胜地,能以世界顶尖的设备提供观影体验,能有开阔的场地迎接世界影人。
“曾经,因为有了上海影城,我们才能够举办上海国际电影节。20多年过去,因为有了现在的上海国际电影节,我们也许需要一座更好的电影城。”
作者:王彦 吴钰
编辑:吴钰
责任编辑: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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