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大词典》涉及面广,需要解决的问题错综复杂。可以说,处处是难关,道道有陷阱,要求修订团队依据一定的原则作出准确判断和取舍。如今看来,第二版的修订目标和实际工作远远超出了预期,新增内容将达20%左右,对第一版80%以上词条内容有程度不等、类型不同的修订和提高,是利用新手段、新资料、新成果而进行的全面深度修订。”今天在上海举办的《汉语大词典》(第二版)第一册出版座谈会上,第二版学术顾问、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江蓝生用“修订堪比编纂难”,形容《汉语大词典》第二版走过的“闯关”之路。
在学界看来,《汉语大词典》(第二版)在“释义准确、义项齐备、书证翔实、体例严谨”方面有明显的进步,比第一版更为科学、全面、准确地反映汉语词汇史面貌,实现了后出转精的修订目标。
除硬伤、补书证、纳新见,修订80%以上词条
《汉语大词典》(第一版)第一卷于1986年出版,至1994年全部出齐,30多年来,新整理的语料、新的语言现象、汉语言研究新成果不断涌现,各方的修订呼声水涨船高。第二版继去年底出版第一册征求意见本,计划今年内推出第二、三、四册,预计2023年完成《汉语大词典》(第二版)25册征求意见本,此后由上海辞书出版社正式出齐。
文献资料严重不足、没有计算机语料库、数据库等各种条件限制……《汉语大词典》第一版编纂留下了美中不足的遗憾,集中在词目失收、义项缺失、释义欠准、书证滞后或不足等问题上。“这是任何一部原创性辞书都不可避免的。”江蓝生直言,无论是词条立目的标准、义项分合及排序的理据、词典释义准确性与词义模糊性的适度把握,还是书证是否可靠、是否与释义相符、释义是否准确等,都需细细勘订。“即使是对于读者意见和最新研究成果的吸收,也不是一个简单拿来、照搬即可的问题,吸收与否,如何吸收,必须要经过审核鉴别的过程,否则容易发生新的错误。”
由于时代跨度大,《汉语大词典》的修订难点集中在通文难、识断难。“没有广博的文史和文献学知识,没有深厚的汉语言文字学素养,要想真正读懂某些文献是很不容易做到的。”江蓝生说,修订者发现并纠正了第一版错漏不当之处,诸如书证的书名、篇名有误,卷次回数有误,引文有错字、脱字、衍字,标点不当,繁简字体、正异字体使用不当,释义不确甚至错误等。
比如,词条“一力”所引《新序》的作者是汉代刘向,第一版误作清代。词条“一寸”指光阴,但第一版援引的例句不恰当,用的是唐李峤《书》诗:“请君看入木,一寸乃非虚。”诗中指的是书法遒劲,入木一寸,与形容笔力雄健的“入木三分”构思类似,此处“一寸”仍是表长度的数量词,而不是指时间。
夯实语料基础,新利用汉译佛典、出土文献、中古汉语
除了对第一版中存在的错讹进行订正,《汉语大词典》第二版提高完善了词典在收词、释义、书证等方面质量,并针对第一版编纂时语料相对薄弱的出土文献、中古汉语、近代汉语、汉译佛典等领域,系统性地加以充实,拓宽了语料范围。“比如,张家山汉墓竹简、长沙东牌楼汉井木简、五代禅宗语录《祖堂集》的书证,这些都是第一版未曾用过的。”江蓝生说。
这也就不难理解,第二版的一大亮点“书证优化”,其技术支撑正是对各种大型语料库的全面利用。书证是词典的内瓤,对了解词义及其用法等起着直观展示和证明作用,历时词典要求尽可能展现始见例,提供词义从古至今较为连贯的面貌和演变轨迹。因此,相较《汉语大词典》第一版有孤证条目12万条,约占全部条目的30%,第二版减少了孤证;各代书证分布更加均衡连贯,同一书证力避重复使用。
修订过程中,词条的释义需字斟句酌,精心打磨。比如,第一版针对“二十四史”有详尽的文字叙述,到了第二版“升级”为表格形式,一目了然,更便于查阅理解。“丁人”第一版仅有“指壮健的男子”一个义项,第二版补“一个人”义(《宋史》 “丁人一骑”)。对于“丁子”一词,第二版补充了“男孩”义(苏辙“梦添丁子”)。此外,义项分合增加了层次感,比如“不”字头第一版原有14个义项,到了第二版归并为6个义项,并把原7个副词义项归并为一,看起来更加简洁。
探索“动态修订”新模式,辞书电子化和网络化是必然方向
中国古有《尔雅》《说文解字》,开人类词典编纂之先河;后有《康熙字典》《现代汉语词典》《辞海》《词源》《中国大百科全书》《汉语大词典》等,支撑着中国的“辞书强国”地位。在中国辞书学会会长李宇明看来,语言是人类多元文明的重要载体,而词汇则是语言皇冠上最为璀璨的明珠。词典编纂“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从事编纂修订工作却绝不轻松愉悦,不仅需有过硬的专业水准,更要耐心、细心和责任心。
《汉语大词典》的编纂、审订和修订,累计有近千位专家参与,他们有的已驾鹤西征,有的年逾古稀,也有生机勃发的后起之秀,历数十载而不疲,著千万言而不苟。分册代表王涛分享了一个细节:另一位75岁分册主编,为了修订《汉语大词典》推掉一切事务,每天长期伏案,一天突发心肌梗塞,急送医院抢救,安装支架后继续完成他所承担的修订任务。江蓝生记得,去年在复旦大学参加词典相关研讨会时,有分册主编拿出修订书稿,上面密密麻麻粘贴着标注修订信息的纸片,几乎都贴满了,“就像和尚穿的‘百衲袍’,但经过这番考证努力后,何尝不是以金缕衣的面貌呈现。”
“修订永远在路上”,这句话已成辞书界共识。中国语言学会副会长汪维辉谈到,《汉语大词典》规模浩大,内容丰富,是汉语语言文字的宝库,但受纸质版载体的限制,体积过于庞大,检索多有不便,其内在的结构性、体系性也很难彰显,很多有价值、有意义的数据信息都不容易被发掘出来。在移动互联网普及、语言智能快速发展的今天,词典查检习惯发生了重大变化,纸媒辞书已无法满足用户需求,辞书电子化、融媒体化是大势所趋。
据悉,《汉语大词典》(第一版)网络版开发工作正在进行中,框架设计已完成,第一版全部内容将于2019年正式上线,供读者查阅,并开放端口与第三方合作。中国辞书事业的发展,正由纸媒体向着电子媒体和融媒体方向发展,从辞书编纂研究拓展到洞察用户需求,读者期待更高质量、与时俱进的《汉语大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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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这些词条,第二版有哪些改动?
■“二十一史”
第一版如是释义:“明万历国子监刊行的正史,将宋时所称的十七史增加宋、辽、金、元四史,称为二十一史。”
到了第二版,修订为“明代嘉靖初南京国子监与万历间北京国子监先后刊行的正史,将在宋时所称的十七史外,更增加宋、辽、金、元四史,后统称为‘二十一史’。”
■“二十四孝”
第一版给出的释义是“指古代二十四名尽孝的典型人物”;第二版将其修订为“指古代二十四位以孝行著称的人物”。
■“一了”
第一版释义中,一项例句标注来源署名时写“《荆钗记·获报》作者为明代的朱权”,后发现有误,第二版将其勘正为“元代的柯丹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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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旸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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