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之城市之光》这部电影在剧本层面没有给我留下正面印象,每一场戏中人为制造的高潮,牺牲了人物行为逻辑,令主演邓超和阮经天的每一场本应具备针尖对麦芒气氛的对手戏,因为失去足够的剧作驱动力而沦为笑话。
当然,邓超在片中的表演还是到位的,他演绎的方木背负沉重压力,最后不得不采取自毁方式击败对手,有足够的内在张力与情感储蓄。方木的外形设计是一个从颓废中振作的人物,出场时头发灰白、胡茬凌乱、眼神恍惚,但在这个潦倒的外在形象中,内藏清醒的头脑,克制,理智。剧本虽未能对方木的情感起伏做足铺垫,好在不影响邓超对这个角色徐徐展开的“状态”的把握。
谈及邓超对他饰演的各色角色“状态”的把握,早在中戏毕业大戏《翠花上酸菜》里,他分饰男女两角,当时就展现出对表演的极强把控力。不过他的控制力有时精准得过度,令观众在观看他那些不甚严肃的角色时,也能感受到一种“端执”。这种“端执”似乎是在表演过程中无意识的流露,散放出演员自身独特气场。
邓超不是传统意义上在沉默与拘谨中迸发爆发力的演员,他演戏,给人以性格鲜明的印象,彰显个人印记。在《少年天子》这部历史剧中,邓超在少年顺治受困的惘然中传达出一种明确的坚定——状态低沉,但眼神执着,这种处变不惊的叛逆,成就了邓超早期的代表作。但也是这种一往无前的“不规矩”,限定了他很大一部分作品的表演底色。他在《幸福像花儿一样》中饰演的白杨,是集飞扬与纯良于一身的人物,在一个总体的“青春”基调下,款款吐露人情味道。有一场他与孙俪在影院中的对手戏,那个瞬间,邓超眼神明亮,微微昂头,说出“在我眼睛里女孩儿都一样”的台词,话语背叛了表情,表情出卖了心情,在这个充满试探意味的“双向暗恋”的场景里,无论是邓超或其饰演的白杨,都处于最美好的时刻。
然而到了《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画壁》或《四大名捕》这些电影中,邓超的表现显得叛逆有余,底蕴不足。一方面,古装武侠或玄幻的类型对邓超相对“本色”的表演经验构成挑战,另一方面,邓超本身无法挣脱自己过去塑造的“类型化角色”,当他试图做一个多面手时,恰恰暴露了他的“性格表演”单薄的一面。他在《中国合伙人》中扮演孟晓骏,表演者能顺应角色所处的年代与性格,能平顺地发挥他的特色,就演得自在自然。而之后的《分手大师》和《恶棍天使》里,放飞自我的邓超进入癫狂状态。
用惯常的表演分析来解读这两部喧闹的喜剧是不合适的,确切说,《翠花上酸菜》时期邓超那种即兴的张扬在这两部电影中释放到了极致,他是把自己符号性的表演特征放大到极端。《美人鱼》中,邓超扮演暴发户刘轩,重复了这类游走于欲望与荒诞情境表层的脸谱角色,在这些电影里,邓超不是在塑造角色,只是呈现了一些极端的状态。
所幸《烈日灼心》让邓超回头是岸。低调沉稳的辛小丰,让邓超保留他所习惯的表演态度时,也有限度地去除了浮躁的叛逆与张狂,在一些近景或特写镜头中,他克制了眼神中不自觉的讥诮,转向了一种沉重的、带有思索意味的神色。可以说,《心理罪之城市之光》中的方木,直接的性格源头是辛小丰。如何抑制表演过程中的过分显摆“自我”的冲动,将这股能量转化成因角色制宜的感知感染力,这是现阶段邓超迫切需要的转型。作为一线明星的他,在喧杂的娱乐环境中,能够坦然对公众言说自己的简单生活、陪伴母亲、带孩子放空自我等等,这番姿态也许意味着他对“表演”这门职业/手艺有了新的认识。
记得《乘风破浪》中的邓超在那场穿越之旅中,相当自如地将年少轻狂与成长回味的多层次心理真实的状态逐一展开,期待这种细致的表演体验,能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邓超未来的作品中。(作者为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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