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6世纪，古希腊文明已在其本土为基督教所替代。但伟大先贤们的光辉，却还在遥远的阿富汗山区散发余热。一名出生巴克特里亚的希腊裔工匠，就在蓝色的碧玺宝石上奋力雕刻着。

原产巴克特里亚的大力神宝石戒指

最终成品的艺术形象，就来自经典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不仅有世人耳熟能详的兽首头盔，手中也不忘紧握橄榄木制的大棒，并腾出另一只手拿着闪电权杖。赤裸的上身与雄壮的肌肉线条，都在向外界表明自己的古希腊文化传承。

古希腊花瓶画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

早在工匠的先祖进入中亚腹地之前，关于赫拉克勒斯的经典传说就已大体成型。虽然贵为众神之王宙斯的儿子，但他的一生仍旧命运多舛，并在无数次考验中越战越勇。先后杀死了克里特公牛怪，手撕尼米亚雄狮，还夺取过亚马逊女王希波吕忒的腰带。最后带着不可思议的12项功绩，参加了阿尔戈船的史诗远征，乃至还拯救了被绑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其名声也因此为尚武的古希腊先民所重视，并被无数远离文化故土的殖民者后裔所长期尊奉，成为维系民族认同的重要图腾。

赫拉克勒斯堪称古希腊英雄中的经典IP

但在沧海桑田的中世纪前期，中亚的希腊社区都已经失去了政治话语权，他们被人形容为“兵弱畏战”。只能依靠强大的内在凝聚力与众多技艺，还是在异常残酷的内陆山区中保持存在感。只是随着血统和文化被逐步稀释，许多精湛的工艺也变得越发粗糙。甚至为迎合本地文化，不惜将孔武有力的赫拉克勒斯，改造为佛陀的左右护法。这枚宝石上的赫拉克勒斯形象，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早已被距离希腊故乡的辽阔时空磨平了棱角。

在亚洲内陆，大力神也逐步沦为佛陀的护法

尽管不知道戒指会落到谁的手里，但希腊裔工匠还需要靠努力雕琢来维持自身价值。也希望这枚戒指的未来持有者能够得到大力神祝福，像赫拉克勒斯一样勇猛。不至于像自己那样受人摆布！

赫拉克勒斯宝石戒指的正面与侧面

完成微雕部分后，工匠又将戒指环做成牙齿相对的格里芬兽。除赫拉克勒斯外，他们还会制作一些其他图案的金戒指，比如嗅花的少女、草原民族喜欢的鹿或穿上更加华美的金链条或者蓝宝石。这些精品一般都会被波斯或粟特商人收购，但主要的集散地是东方，而非产生这些古老文化的爱琴海本土。正因如此，这枚传奇戒指会随着丝绸之路向东，抵达远东的贸易前沿--晋阳。

晋阳是丝绸之路与中原之间的重要通道

当时的山西，长期作为东魏和北齐王朝的军政中心存在，影响力甚至大于南方的邺城。由于这里是丝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所以经常为走南闯北的粟特、龟兹人和月氏等族群光顾。很多胡商都在这里形成定居点，不断倾销从葱岭以西淘来的各色物品。巴克特里亚工匠带来的杰作很快就有了买家，那就是北齐的武安王徐显秀。

墓葬壁画中的徐显秀与夫人形象

出生鲜卑六镇军事集团的徐显秀，从小就是一个仰慕侠风的边地少年。因武艺高超和骁勇善战，先后追随尔朱荣与高欢作战。还多次致师挑战、冲锋陷阵，直至在北齐被封为北齐的骠骑大将军和金门郡开国公。在公元564年的洛阳之战中，他再次披坚执锐，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带领人马俱甲的甲骑突击敌阵，最终成功地扭转战局，最终被加封为武安王。

徐显秀墓葬壁画中的北朝武士形象

作为当时典型的边疆贵族，徐显秀的生活深自然受草原和西域影响。在他陵中的镇墓兽，就混合了来自印度的金翅鸟和拜火教的羽翼兽形象。他还使用拜火教风格的小型圣火坛，显示出个人的文化偏好。后人从他墓中还找到了连珠纹、卷草纹、生命树纹和对兽纹等图案，都是混合印度、波斯和西域元素的纹饰。连侍女衣袍上的连珠头像纹，都是波斯萨珊时代的流行款式。可见他虽然是一个鲜卑化的汉人，但是整体文化世界非常国际化。

徐显秀墓葬中也存在大量的波斯，印度和西域文化影响

同时，大面积的墓葬壁画上也绘有美轮美奂的真人图像。人物普遍皮肤白皙，既有亚洲式的椭圆脸型，也兼具欧美风格的鼻梁高长。不少人都眉目较细、眼窝深陷，属于典型的鲜卑侍从。整体上线条流畅，比例倾向于写真且色调明快，足以陪伴墓主人对抗地府的阴森冷清。

为了避免自己荣耀的生活被人遗忘，他将自己和夫人，还有旗手、佩剑武士，持盾武士，身披早期明光铠的武将，马夫，羽葆执事，捧官印者，乐舞伎都带到了地下，以驱散死后的孤寂和苦闷。而这眉西域商人带来的戒指，就是主人生前最心爱的物件之一，也许大力神曾经伴随着徐显秀出生入死，喋血沙场，建立功业，在徐显秀死后，也被主人带入了地下。虽然在金元时代，这个墓葬已经被盗墓贼所光顾，但是这枚戒指因为小巧的体量逃过一劫，没有被盗走，并在20世纪被重新唤醒。一东一西，两个沉睡的英雄最终随着考古发现，重见天日，大放异彩。

编辑：朱佳伟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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