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树是神话中普遍存在的一个主题。北欧神话讲道：阿斯神族杀死了冰霜巨人的祖先宇米尔以后，用它的尸体的各个部分创造了世界。其中，在伊达沃特平原，也就是宇米尔的心脏处长出了一棵大的梣树，名为“伊格德拉修”，它高达数万丈，直插云霄， 有三条主根分别延伸到阿斯加德（神界）的沃达尔圣泉、尼夫尔海姆（冥界）的赫威高密尔圣泉和耶屯海姆（冰霜巨人的王国，魔界）的密弥尔圣泉，从中吸取水分。其广大的枝叶覆盖了整个世界，最高的一枝名为“莱拉德”（Lerad，和平的赐予者），悬在众神的宫殿瓦尔哈拉上，上面还会结出可以让人永葆青春的果实。伊格德拉修的树叶四季常青，有四头司掌四方之风的鹿会经常来到树下食用绿叶。同时伊格德拉修还能感应到世界上所有生物所遭受到的事情。然而，在尼夫尔海姆的地下，有一条毒龙尼德霍格以及无数毒蛇在啃食它的根本。当世界末日诸神的黄昏降临时，毒龙尼德霍格终于啃断了伊格德拉修的树根，伊格德拉修叶子将会枯萎，这是世界毁灭的前奏。最后火焰巨人苏尔特挥舞着他那把冒着熊熊烈焰的剑，烧毁整个世界，伊格德拉修也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伊格德拉修

波斯神话中讲道：光明之神霍尔莫兹德在创世时，花了25天创造了世界上第一棵树，这棵树光秃秃的，没有树枝，也没有叶子，但它却孕育了世界上所有植物的种子。后来，霍尔莫兹德的死对头黑暗之神阿赫里曼带领他的魔军入侵到了这个世界，大肆破坏。世界上第一棵树也在这场灾难中被毁灭。霍尔莫兹德德等善良的诸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阿赫里曼及其军队赶出了这个世界。但是，阿赫里曼在世界里留下了一万种疾病。植物的守护神莫尔多德便把第一棵树的残骸磨成粉末，放进雨神提施塔尔降雨时所用的云杯里。这些粉末随着雨水降落到地上，长成了一万种能治愈疾病草药，之后又分化成十万种植物。然后，莫尔多德将这些植物的精华吸收起来，创造了一棵万果木“侯姆”。这棵万果能产出世界上一切植物的种子，它的顶端栖息着一只巨鸟席穆夫。席穆夫的翅膀上粘满了万果木结出的种子，它每天都要飞到世界各地，将这些种子撒向人间。在万果木旁边，莫尔多德还创造了一棵生命之树“古卡恩”。当世界末日降临时，天使们会用古卡恩的汁液和神牛哈达尤施的油脂调制成长生不死药，人类服用了这种药以后，就可以和魔军对抗了。

万果木上的神鸟席穆夫

中国古代文献上亦不乏关于宇宙树的记载，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建木。根据《淮南子·地形训》记载：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扶木在阳州，日之所费。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

这里之所以不厌其烦将上下文一并引述，是因为这些信息有助于帮助我们理解建木的意义。首先，文中直言不讳的指出，建木在中午时是没有影子的，这点表明了建木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天地中央。而且前后文分别又提到了两棵树扶木和若木，扶木又称为“扶桑”树，位于大地最东方的旸谷之上，它有十根树枝，十个太阳就栖息在这十根树枝上，每天早上它们轮流从这里出发，飞过天空，在傍晚的时候抵达大地的西极，落在咸池边上的若木的树枝上。因此扶木和若木正好构成了一组方位上的对立关系，代表东西两极，而建木正好夹在它们中央。再来看昆仑山，虽然它在现实当中的地理位置众说纷纭，但在神话的象征维度中它的位置却很清晰，正处于天地中中央。故而《淮南子》的编撰者有意将昆仑山这座宇宙山与建木这棵宇宙树放在一起谈论。

建木和前面提到的伊格德拉修有许多相似之处，它们都占据着世界中央这个特殊的位置，并且将所有的空间方位都连接在一起。首先，是水平方向上的连接，伊格德拉修吸引着掌握四方之风的四头神鹿前来吃它的叶子，这说明它控制着四方。《山海经·海内经》记载，建木上有九欘，下有九枸。九代表着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和中央九个方位，古代中古人依照这九个方位将天分割为九天，将地分割为九州，而建木的九欘、九枸正起到了连接九天、九地的作用。其次，是垂直方向上的连接，伊格德拉修的三条主根分别延伸到神界、魔界、冥界的三座圣泉。值得注意的是在其它民族的神话中，三界往往代表的是神界、人界和冥界，或者天空、陆地和海洋，北欧神话的三界版本显然是一种误述，实际上伊格德拉修连接的是天界、人界、冥界或海陆空才对。而《淮南子》也提到了众帝沿着建木来往于天地之间，换句话说建木就是连接神界与人界的梯子。

另一方面宇宙树也和永生有关，在这个意义上，它又可称为“生命之树”。正如我们在北欧神话中看到的那样，伊格德拉修的顶端会结出青春之果，众神依靠它获得永恒的生命。而在波斯神话中，宇宙树分成了两棵，一棵是维持一切植物繁殖的万果木，另一棵则是给人类带来永生的古卡恩。中国的建木亦可能具有赐予人永生的功能。《山海经·海内南经》记载：“（建木）其实如栾”，而根据郭璞在《山海经·大荒南经》中的注释：栾树的果实经常被神仙采去做神药。换言之，建木的果实跟栾树的果实具有相同的功效。而说道神仙制的药，除了长生不死药以外，很难做它想。《圣经》中所记载的伊甸园里的生命树显然也是这类带来永恒生命的神树之一。

凯尔特宇宙树图案

现在来探讨宇宙树神话的成因。首先，宇宙树跟人类对中央这个方位的崇拜有关。毫无疑问，在所有的方位里，中央占据着最神圣的地位。这种神圣性源于社群生活的经验。在一个动物群落中，中央通常是最安全的位置。因为当群落遭到捕食者的攻击时，最先遭殃的总是那些处在群落边缘的个体。处在中央的个体不仅可以免于受到最早的攻击，而且它们还有更多的时间判断危险从哪个方向而来，决定朝哪个方向撤退。正是这种经验导致了后来人类对中央这个位置抱有强烈的偏好。反映在神话中就是许多民族都会选择个地方做为天地中央，并且设置一个标志物来指示它。这类标志物可能是一块石头、一座山、一座庙宇或一棵树等等，它们就被称为“宇宙石”“宇宙山”“宇宙庙”“宇宙树”。

但是光是从方位崇拜还不能圆满的解释宇宙树的起源问题。因为宇宙树不仅占据着一个方位，它还体现了与所有方位的联系，这得从树的形态上去解释。第一，树是扎根在土壤中的，其余部分则长在地面上，而且树又可以长得很高，超过大多数动物的高度，从这个角度上看，树正好连接着天空（神界）、地面（人界）、地下（冥界）三层空间。第二，树的枝叶和根系除了向上下延伸，同时还朝着水平上的各个方向延伸，所以它又连接着水平上的所有方向。

世界上最古老的树

最后，和动物不同，树木没有固定的寿命限制，只要条件合适，树木可以生存很长时间，几百岁的老树并不算稀有。2014年，瑞典科学家发现了一棵古树，树龄超过了9500岁，并且其根系还在生长，这充分说明了树木长生的潜力。无怪乎，古人会把树同时视为长生不死的象征。

编辑：朱佳伟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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