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考察了三位古代思想家思考的后果。

哲学家是在别人发现表面现象时看到深刻问题的人。这就是我说的“暴露疑点”（problematising）或者柏拉图说的“寻找本质”。无论如何，它为思考注入了一种神秘、敬畏和奇迹的意识。现在，暴露疑点和提出问题应对问题的方式多得数不清，但是请放心，它为提问者带来的后果是确定无疑和持久不变的。

除了希腊思想的三大鼻祖苏格拉底（Socrates）、第欧根尼（Diogenes）和皮浪（Pyrrho）之外，还能到哪里寻找哲学对生活产生的影响的更好例子呢？虽然他们拥有特别怪异的性格特征（这是真实性的代价，不是吗？），他们的哲学研究途径差别很大，但他们都是哲学拥有巨大影响的绝佳例子，无论好还是坏的影响都是如此。

苏格拉底（公元前470年-公元前399年）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克里托，我们欠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一只公鸡，请别忘了还清欠款。”鉴于阿斯克勒庇俄斯是主管医药的神，苏格拉底刚刚喝了毒酒，这句话的确有很强的反讽意味。他是在暗示毒酒是生命的良药？还是濒临死亡之际还要展示他的幽默和漫不经心？

苏格拉底的提问被其他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学科探索。不过，有趣之处在于虽然其任务在于分解复杂的观点，但实际上柏拉图的这些对话没有一个最终显示苏格拉底对所探讨的概念核心感到满意。苏格拉底展现出巨大的耐心，值得注意的是他有能力辨认出自己的无知，并专门指出来。西方第一位伟大哲学家也是第一个宣称自己真正无知的人，这是多么具有反讽意味啊。明白从无知开始的谦恭和激情非常明显。

据说，有人看见第欧根尼 (公元前412年-公元前323年）曾经推着木桶上山，到了山顶让它滚下去，再接着推上山，如此反复不已，从日出一直干到日落。当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时，他说当公民听说侵略者已经朝着他们袭来，整个城市都熙熙攘攘喧嚣起来了。第欧根尼总结说，“我想看起来像他们一样繁忙。”这种嘲讽是犬儒主义者第欧根尼的典范。

尼采（Nietzsche）曾经评论说，“把你的人生变成一件艺术作品”，或许他的话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历史，因为那恰恰是第欧根尼所做之事。他是个禁欲主义者，过一种追求美德而不是追求享乐的生活。他宣称自己是“世界公民而非某个地方的公民，”所以他是第一个世界主义者。他挑战了道德、习俗和规范的任何一种生活方式，根本不考虑这样做可能产生的后果。这样的挑战来自他看透了希腊社会存在的种种问题。

虽然很可能是杜撰的，除了少数逸闻趣事之外，并没有留下太多的东西，但是可以肯定第欧根尼是善于暴露疑点提出问题的大师。他能够看到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已经偏离了美德，仅仅维持行为得体的假面，却根本不关心如何提高内心品德修养。就奴隶制而言（这是希腊社会的必要组成部分），亚历山大大帝曾经发现这位哲学家在一堆人的骨头里专心寻找着什么。对此，第欧根尼解释说，“我在寻找你父亲的骨头，但是我分不清哪是他的骨头，哪些是奴隶的骨头。”

来自埃里斯的皮浪（Pyrrho of Elis大约公元前360年-公元前270年）曾经陪同亚历山大大帝进攻印度。在那里，他遇到了赤裸的苦行僧，即天体学派（gymnosophists）。这种赤裸似乎激发了他的灵感，促使他决心过一种独自探索的生活。

皮浪被当作怀疑主义哲学的创始人，过着一种极端怀疑一切的生活。他对几乎任何东西都感到怀疑，从根本上质疑知识的可能性，质疑稳定不变的本质的可能性。正是这种本质才让研究或者了解成为可能的。他的研究途径建立在悬置判断（epoche）的基础之上。这种思考的效果首先是引诱一种令人愕然的沉默或者被称为失语（aphasia）的不敢肯定的认识，接着导致没有任何担忧的心神安宁（ataraxia）。在皮浪看来，获得幸福生活的方式就是摆脱担忧造成的痛苦。这意味着承认知识本身的虚幻本质，并承认和满足于知识的不可理解性。人们需要经历深层的转型，从生活方式的角度让自己进入可实现自我的状态。

这三位哲学家的生活显示，哲学远非单纯的理论猜想和思辨。道德哲学的创始人，犬儒哲学的创始人和怀疑主义的创始人在开启了一种话语之外，各自都过了一种哲学生活。他们的生活就体现了他们宣称的真理。对每位哲学家而言，其哲学不仅仅是教学活动而且是一种生活实践，或者说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一种教学。有趣的是，本文讨论的这三位哲学家自己都没有撰写任何著作。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大部分是通过其学生的记录。

在信息时代和娱乐工具极大丰富的时代，现在到了再次从这些知道自己知道的东西很少的人那里学习的时候。暴露疑点提出问题或许是消除我们的虚荣的解毒剂，不断激励我们要谦卑，增强我们的好奇心。它防止我们满足于对当今世界过分简单化的观点的灌输。它让我们不停地寻找对现实和我们自己的更清晰、更深刻的答案。探索只有在有可探讨的东西时候才会开始。

首先，哲学就是提高我们的意识水平，这或许正是定义人性的关键特征。如果哲学能够对人的生活产生影响，这就是它需要的唯一影响。有清醒的意识就是人的基本特征。

文 / 罗汉·萨姆吉（著）吴万伟（译）

编辑：张子杰

责任编辑：孙欣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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