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了孩子。

在加拿大，冰球家长成了男人、女人之外的第三个群体。出现更多的是“冰球妈妈”，她们常年开着一辆保姆车，后边拉着冰球装备，带着孩子四处去打比赛。

结合了技巧、速度与力量，这项冰雪运动的魅力，正渗透到当下的中国家长圈。不论为了强身健体、培养姿态，还是为申请国外名校“加分”，抑或往专业运动员方向发展，这些孩子有个统一的名字：冰娃。

冰球、花样滑冰、短道速滑……这些年冰雪运动的升温，从冰场的数据可以感知一二。截至去年6月，全国滑冰场馆数量就达到334家，随着2022年北京冬奥会的临近，冰雪产业势头正盛，冠军、世纪星、缤纷万象等一些连锁品牌广泛铺开。商业冰场大多建在购物中心，依靠按时收费和提供培训项目，探索出一套商业模式。考虑到装备费、培训费，加上一级级进阶“打卡”的持续性，滑冰成为不少家长眼中的“贵族运动”。能教这项运动的专业教练很少，一位业内人士透露：“全中国打冰球的，体制内大概200人，花样滑冰，也就一两百人。”

十多年前，早于商业浪潮，办滑冰学校的想法一直萦绕在杨扬的心头。2013年，杨扬成立了飞扬冰上运动中心，这是国内第一个市场化运营的专业冰场。“从商业冰场走出来的专业人才并不多。”她说，自己想改变这一现状。

“昂贵”的情怀

杨扬的名气，在冰场的运营中，似乎显得过于低调。很多听说“飞扬冰上运动中心”的人，一开始并不知道是杨扬创办的。

当年短道速滑国家队中，杨扬通常被称为“大杨扬”，因为还有一个叫杨阳的队员，在国际比赛中，为了区分发音相同的两人，就按年龄称呼她们“大小杨扬”。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女子短道速滑500米决赛中，杨扬为中国赢得了首枚冬奥会金牌。其实成功或许可以来得更早一些。1998年长野冬奥会，杨扬在1000米半决赛刷新了世界纪录，戏剧性的是，决赛中杨扬第一个冲过终点，却被判“横切犯规”，将金牌让给了韩国选手全力卿。在杨扬整个运动生涯中，共拿到59个世界冠军。

最初有人提议，用杨扬的名字命名冰场，被她拒绝，“叫我名字挺傻的”。她并不愿意过分消耗自己的名气，她明白，真正要留住这些客户，绝对不是名字的问题。在飞扬俱乐部，很多家长都没见过她，她更像是一个幕后的人，“即便前期靠名人效应吸引人流，后期还是要靠场地、内容和服务留住客户”。

一开始她就想做专业的冰场。2007年，她在清华念书，毕业论文就是商业化冰场的专业运营。巧合的是，当时上海浦东新区正在筹建一个综合体育中心，里面会有一块冰场，相关的领导请她参与咨询。

整个冰场的物理空间采用双层结构，楼下是1200平方米的冰场，对公众开放，是业余的。楼上是标准冰场，1800平方米，注重专业性、功能性，有看台，容纳5000个坐席，有大屏，有专门的裁判休息室、教练休息室、运动员休息室、更衣室和新闻中心。从规模、设计上看，它远远超过了一般性的商业冰场，达到国际滑冰联合会、国际冰球联合会和国际冰壶协会举办国际比赛的标准。

国内专业冰场，一般由政府投资建设和经营，市场化运营的专业场馆非常少。为了更好地对公众开放，政府决定对这座冰场进行市场化运营。“当时对场馆的定位有两点，一是专业性，做专业培训；另一个是对公众开放，散客票价有所限制。”杨扬凭借对体育的理解，以及对滑冰的热爱，在招标中胜出。

做运动员时，每次上冰，杨扬想的是冰上策略、队友配合、打破平衡以求更快速度。现在，看到冰面，她想的是成本、培训体系、人员管理、营销推广等背后的运营层面。杨扬之前没接触过公司管理，一旦钻进商业领域，她发现，情怀落地，不仅很美，而且很贵。

“这么大的场馆，能耗高得吓人”，杨杨的先生张震算了一笔账，外面40度的时候，里面冻着冰，一天的电费高达2万。开业之初，散滑票价是20元两小时，免费提供冰鞋。“如果要cover电费，一天得1000个人来，这根本不可能。”而且，电费只占到总成本的不到1/3。

杨扬与张震完美互补，杨扬重情怀，每次被新想法吸引，张震则是试图把她拉回地面的人。张震毕业于斯坦福大学，之后一直从事金融投资，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他坦言，冰场很难做成利润率高的项目，“特别是做培训，需要场地、师资力量等，一切全部是硬成本，也都是硬风险”。另外，专业冰场的整个设计，也非常难商业化运营。举个例子，购物中心的冰场，有庞大的人流支撑，只有一个闸机入口，几点开门、几点关门，非常有规律。而专业冰场要考虑消防和物业等因素，所有的口都是开放的，增加了管理难度。从消费群体看，专业冰场没有商场人流的加持，平日散客较少，都是培训的孩子，一般课后才有时间，“运营时间得相应延长，从早上6点到晚上11点。这样一来，就需要三班人。”

高额的成本很快露出危机。冰场运营的第二年，公司财务告诉杨扬“撑不下去了”，夏天只能发一个月工资，继续做下去就像“无底洞”。出于无奈，杨扬找了一家体育公司，“他们是做冰上秀的，肯定也会做冰场”，杨扬回忆，当时她只想有个交代，可聊了半天，对方直接拒绝，表示不能接这个活儿。

然而那个夏天40度的高温给冰场带来了转机。飞扬中心迎来蜂拥的人流，“每天有五六百人，整个夏天俱乐部收了200多个学员”，账面虽然没涨，但也及时止损，冰场“活”了下来。

“求生”

“做体育没有情怀，肯定拍拍屁股就走了，”杨扬说，冰场运营的第一个五年，没有盈利。用张震的话说，“累计是亏损”，投入的钱本可以有其他的投资渠道。

飞扬的整个盈利模式，分为场馆运营、冰上培训和赛事运营三大部分，其中，课程培训为主要收入来源，但这部分成本颇高，除了冰场设备的维护成本，教练员成本占据大头。“教练的费用就占到冰场总收入的一半。”为了找寻出路，杨扬做了不少尝试，比如基础教学课程，飞扬正在培养一批内部的教练，让资深专业教练负责指导，慢慢地把新人教练的队伍带起来，扩大基础教学这块。

在张震眼中，杨扬的新点子很多，“很好奇，老有新想法，热情很高”。这几年，飞扬组织的冰雪进校园、大型体育赛事等活动，取得了非常明显的社会效应，但从商业角度看，基本不赚钱。杨扬想通过进校园的方式建立校队，如今短道项目已在浦东建起了几个校队，“没什么利润，能打平就不错了”。赛事也是如此，前几年像KHL（大陆冰球联赛）等大型比赛，在飞扬专业冰场举办，杨扬团队负责后勤保障，“有外国人参赛，必须符合所有相关安保标准，这也极大地推高了成本”。

杨扬还做了一项十分前卫的尝试—让“冰”走出去。她想在人流密集区域，最好是地标性建筑附近，建立一个户外冰场。“根本不可能”，这是张震的第一反应，“一套制冷设备小两百万”，还涉及人员、维护等方面，门票根本覆盖不了成本。杨扬却认为，从科技角度，户外冰场不是问题，况且上海是个时尚、国际化的地方，对于创新有足够的包容。她聊到了圣地亚哥的冰场，为了营造圣诞气氛，人们在沙滩上建了块冰场，觉得在那里才有过圣诞的感觉。

夫妇俩争执不下，杨扬坚持必须要做起来。寻找赞助商的过程一波三折。即便有北京2022冬奥会的概念加持，现实中愿意为冰上项目买单的企业寥寥。户外冰场的制冷设备从荷兰进口，需要提前三个月订。杨扬在赞助商没有确定的情况下，冒险提交了订单。

2019年1月，东方明珠塔下，一片由制冷设备创造的室外大冰场，成了上海第一块户外真冰冰场，面积600平方米，对公众开放50天。晚间，陆家嘴灯光亮起，落在冰面，光影斑驳。新手或者老手，在冰上飞舞盘旋，看客众多，热闹纷繁，有种来到北方冰雪城市的错觉。

“还真被‘不理性人’做成了。” 张震笑着说，这场活动最终的赞助商是支付宝，在冰场开张前三天才确定下来。整个项目带来的效果远超预期，上海的地标建筑，南方的冬季，居然可以有户外滑冰的体验，这天然是媒体追逐的话题。“上了三次央视，媒体都来了！”杨扬回忆说，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媒体采访。面对镜头，她会有意往支付宝LOGO 那儿一站，“我们得回报赞助商。”杨扬笑着说。2019年年末，“冰飞扬”再次落户东方明珠，持续时间比去年延长，至少向公众开放80天。

“不给自己设限”

冰场管理者只是杨扬退役后的一个身份。

2006年的都灵冬奥会，杨扬获得铜牌。她把奖金全部捐给一家国际儿童慈善机构—儿童乐益会（Right To Play），宣布用这种方式退役。后来，她成了儿童乐益会的志愿者，去了埃塞俄比亚，在聋哑人学校、儿童康复中心、贫民窟等一些地方，与当地孩子们一块儿运动。她看到游戏和运动的力量，“不是以明星身份去站台，而是用体育的方式做公益”。

她深知运动员退役后的迷茫，发起冠军基金，通过一系列就业培训、指导，帮助退役运动员转型，将赛场能力转化为职场能力。十年来，冠军基金帮助了4000多名运动员，这几年效果明显，运动员的积极性、自我提升意识都增强了。“不少人从进队开始，就意识到要为自己（退役后）找出路。”杨扬说。

把运动员自信心调动起来至关重要，这一点也体现在了冠军基金的培训课程里。在某次课堂上，培训老师展示了多张运动员比赛照片，让大家用形容词描述出来，得到的答案大多是“拼搏”“坚持”“团队”等。接着，老师向在场的企业HR 负责人提问：招聘员工时，这些品质是不是企业想要的？大多数企业负责人的答案是：品质很重要，反倒是技能方面，排在第二位，可以靠后期培训提高。

放眼国际，运动员跨界的例子有很多，国际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曾是击剑奥运冠军，美国前国务卿赖斯曾是职业滑冰选手，匈牙利前总统施密特·帕尔曾是奥运击剑冠军。国内也不乏李宁、姚明这些转型成功的案例。“不给自己设限”，这是杨扬对自己的要求，退役后，她去清华念书，担任嘉宾主持，去国际奥委会工作，创立冠军基金、滑冰学校。

不过，她所做的一切还是与体育相关。巴赫曾说，一旦成为运动员，就永远是运动员。杨扬承认，运动员基因一直在她身体里，“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心比较大，一遇到困难，场上的劲儿都出来了。运动员在场上，就是要相信梦想，相信美好的东西，这是让你不断突破的动力。”

来源：复旦商业知识  作者： 储艺娜

编辑：李添奇
责任编辑：李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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