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立独行的斯托伊科维奇，为中超带来了清新之风。视觉中国

■本报记者　陈海翔

2014年冬天的一个普通上午，德拉甘·斯托伊科维奇在西班牙马德里的一家咖啡馆迎来了几位特殊客人。“我们聊了整整两个小时，聊足球、聊打法、聊风格。那是一次非常棒的会面，大家都很开心。但最终，他们选择了另一位教练(注：罗马尼亚人孔特拉)。”坐在重庆索菲特酒店大堂里回忆三年前的那一幕，斯托伊科维奇不禁笑出了声，“2015年8月，富力当初选的那位教练下课了，于是他们又想起了那次会面，又找到了我。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次，不能再开玩笑了。’”

那一次，广州富力的确没有再开玩笑。上周六晚，当富力客场2比0击败重庆力帆、锁定赛季第五的排名之后，俱乐部副董事长黄盛华把手搭在斯托伊科维奇肩上说，“别人花30亿办到的事，你带领富力用3亿就做到了。”稍晚些时候，黄盛华将一份直至2022年的续约合同交到了斯托伊科维奇的手上。

“我不愿进行那种简单的军备竞赛。我的老板有钱，也愿意花钱，但这不是我的风格。”半躺在沙发里，斯托伊科维奇目光炯炯，“未来的某一天，当我离开了，我要中国球迷记得我，记得我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了中国足球。”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随波逐流

“这些是别人。”斯托伊科维奇用手在面前的桌子上比划了一个圈，然后又在旁边稍远处用力敲了一下，“而这是我。”没有明说，但塞尔维亚人用这种方式形容了自己与其余中超主帅之间的区别，“虽然我们本赛季只拿到了第五，但我认为，我们是整个中超里踢得最好的一支球队。这是我们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也是我永远都想保持下去的东西。我不希望成为大多数里的一员，我不想去做和其他人一样的事情。”

这并非自说自话。山东鲁能主帅马加特就曾感叹，“整个中超里，富力的踢法最为华丽。”

文汇报：富力今天所踢的这种美丽足球，你是如何做到的？

斯托伊科维奇：从我执教的第一天起，就对队员们说：“我不是预言家，不知道自己最终能带领你们达到一个怎样的高度，但我们一定要踢中国最美丽的足球。”我用了非常大的力量，从心理和精神上让队员们相信我，这是一名主教练最重要的工作。如果连队员都不能相信你，你不可能带领他们完成目标。美丽足球说起来很简单，也就两个单词而已，但做起来很难。你告诉我，足球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文汇报：……(稍稍迟疑，便又被他抢过了话)

斯托伊科维奇：技术、时机、空间，就是这三样，这是球场上最重要的元素。美丽足球不靠身体、不靠力量，就是靠这三个元素。要提升球员的技术能力非常非常难，让他们懂得把握时机、利用空间也很难。当然，我还要教会队员们用脑子踢球，而不是机械地去完成任务。我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改变，我第一年来的时候，球队在保级，去年我们排名第六，今年第五。中超每一年都变得更难，但我们每一年都在进步。我们花天价买了超级外援吗?没有。我在用不同的方式去提升球队的整体实力，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富力能够去冲击冠军。相信我，当某一天某个瞬间我有了这样的想法时，我一定会告诉你们。

文汇报：你一直都说，富力是一家小俱乐部。如果像卡纳瓦罗、佩莱格里尼和博阿斯一样预算充裕，你会怎么做？

斯托伊科维奇：钱当然很重要。但不是每一次钱都会赢，因为钱不会踢球，在球场上完成比赛的是球员。我可以举出数不清的例子来告诉你钱不能赢，上港、权健、河北，他们都花了更多的钱，但也都被我们击败过。你可以用钱买来好的外援，但是其他人呢?　你能用钱去帮他们买技术吗?　不能。

来到中国之后，我有一种非常强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并不简单是为了富力。没错，我是富力的主教练，此时此刻我甚至愿意为富力去死，但我想得更多的是中国足球，是我能为中国足球做点什么事情。所以我要坚持自己的道路，我要带领富力踢最美的足球，因为既然我的球员们能够做到，能够踢出华丽的打法，那就意味着其他中国球员也可以做到，我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去影响更多人。未来的某一天，当我离开了，我要中国球迷记得我，记得我为他们带来了不同的东西，记得我为他们发现了一条不同的足球发展道路，记得我用自己的方式改变了中国足球。这就是我的终极目标。我永远永远都不会随波逐流。

通过联赛提升中国球员水平就是俱乐部主帅的工作

1994年，斯托伊科维奇从马赛来到了正在刚刚开始职业化、大肆招兵买马的日本J联赛，加盟名古屋鲸八队，他在这支球队效力到2001年，直至退役。身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前南斯拉夫最伟大球星的斯托伊科维奇，此后担任过塞尔维亚－黑山共和国足协主席、贝尔格莱德红星俱乐部主席。2008年，他又以教练身份回到了名古屋，执教鲸八队直至2013年。此外，他还在国际足联技术委员会和欧足联供职八年。如此丰富、堪称传奇的履历，让斯托伊科维奇拥有非同一般的足球经验。

文汇报：日本足球也有过在全世界网罗大牌球星的时期，你当时恰好在那里，你认为那样的经历对日本足球的崛起有帮助吗？

斯托伊科维奇：的确如此。那时日本的职业联赛刚刚开始，需要影响力，需要变得有吸引力，所以就给大牌球星开出很高的工资。但在1998年世界杯前后，这样的事情就结束了，因为联赛已经变得重要而稳定。现在的中国足球正在重复日本当初的情况，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日本联赛接下来完成的事情———通过联赛提升国家队的实力。今天的中超联赛，有六到八支球队已经具备相当高的整体实力，但这些球队的俱乐部高层和教练们有没有想过，要以怎样的方式去帮助国家队提升实力，这将非常重要。

文汇报：对于这一点，你的想法是怎样的？

斯托伊科维奇：作为俱乐部主教练，我们就好像水果摊老板，而里皮是那个过来买水果的顾客，我们要做的就是吆喝：“马塞洛，来吧，来挑吧。我保证这些水果都是最新鲜的，都是马上可以吃的。”里皮不可能每天都和这些球员在一起，而我们是。通过联赛提升中国球员的水平就是我们的工作。

以前富力没有国脚，但现在有了，以后还会更多。今年中国足球有了U23新政，富力是唯一一支从一开始就让年轻球员打满90分钟的俱乐部。年轻球员一定会犯错，这是他们成长的一部分。比如黄政宇，他今天防守胡尔克，明天防守拉维奇，然后又是高拉特，怎么可能不犯错?但如果他一犯错你就把他换下，那么等于你“杀死”了他。

文汇报：受到外界的肯定一定非常开心吧，现在很多人都将富力视为中超榜样。

斯托伊科维奇：那是当然了，我非常开心，这证明了我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但这不会让我满足，只会给我动力。

我一直和队员们说，在球场上永远没有“满足”，如果你哪天说了这两个字，那就意味着你完蛋了，“死”了。足球世界里永远只有挑战，永远只能前进。作为主教练，我一直在要求自己做额外的工作，考虑额外的事情。我当然不可能要求每个教练都做到这一点，但如果这么做的人更多，中国足球一定会更好。

(本报重庆11月5日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