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
村里巡逻
四
很难把今天的塘山村和贫困村联系在一起。水泥路穿梭在喀斯特山群里,两层三层漂亮的小楼顺着公路鳞次栉比,水也通了,丝毫看不出贫困的影子。
但安德礼清楚,在很多角落,依然藏着贫困的影子。他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比如,很多小洋楼的内部都未曾装修,家具破破烂烂的。还有许多从外地打工归来的中年人,略显茫然无措,不知家里脱贫该从何入手。
很多人沿着上一辈的足迹,继续种植玉米和烤烟,再养几头牛和猪,日子也就能勉强对付着过了。
但在这个性格倔强的村支书看来,账显然不是这样算的,“传统作物种植只能稳定现在的局面,不能发展致富”,必须寻找脱贫致富的路径。
不过更重要的是,“要把自己的伤疤一次次露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去看整个市场、整个环境的重要性。”
昔日,在瓦房和农场逐渐远离深圳时,安德礼流水线上的工作,辛苦又充实。只是,他不太喜欢每日必然响起的炮声。那时,某部队正在炸工业区后的那座山,以便为深圳市的建设提供土地资源。
他在炮声中期待工厂多接点订单,这样就能多挣一些了。他的同乡,却在这里看到了机遇,有人主动跳槽开始干起了建筑,赶上了深圳建筑业发展的“黄金时代”。还有人奔赴制衣厂、电路板厂、电子厂……不断有人离开这个“大家庭”,去寻找更好的机遇。
深圳昔日地标地王大厦竣工前,安德礼曾和同乡一起进去看过,那时他还在想,这么高的建筑到底能用来做啥,他后来才慢慢明白,这些高楼不是给人住的,它们叫写字楼。一个又一个外贸公司在这里成立、发展和壮大。
安德礼终于意识到,深圳又要变天了。
排污处理不好?搬。产业转型升级?搬。昔日密布的工厂也慢慢地离开,有的去了番禺,有的去了东莞,还有的去了地更便宜的中西部省份。
400多人的命运开始分岔。有地产行业的同乡在深圳站稳脚跟,还有人兴致勃勃地跟他说,“去浙江,今日的浙江,昨日的深圳。”
“不可能的。再也不会有像深圳这样的机会了。”他使劲儿摇头,“工人其实很脆弱,本质上能依靠的只有工厂,工厂一旦离开,工人就成了随波逐流的水草。”
他突然怀疑自己,当年带着这么多人来到深圳,是否作了最正确的决定。他像一个“大家长”管着这些老乡,期盼着他们安安心心挣钱,谁没拿到工资他冲在前头去交涉,谁家出事了他都会借钱,到现在还有好几万元没收回来。
曾有一名老乡罹患白血病,他发动周边工厂所有的贵州人捐款。白天上班,晚上筹钱和探病,最后,他们凑了8000多元医药费。只可惜人还是没留住。
他把老乡的骨灰带回了塘山村。返程时,安德礼仔细看了家乡那些新冒出来的小洋楼。这些农民工把挣来的辛苦钱悉数砸进了房子,修完地基修主体,主体搞好再装修,断断续续这么拖着,好几年就过去了。
真正干不动返乡的时候,人老了,房子也老了。
安德礼想找到拥有机遇的产业,把这些空荡荡的房子塞满。他瞄上了野菜种植,这个脑子活泛的中年人在县城大大小小的火锅店发现,野菜的销量早已超过了白菜和其他蔬菜,粗略算下来,一天至少能有三四百斤的市场。甚至有一家专门做野菜火锅的店面,拥有30多张桌子,饭点能翻好几次桌。
注重养生的人也越来越多,吃野菜成了一种潮流。他找到一些贫困户,准备流转土地种植何首乌、鱼腥草、剪刀菜和香蒿,再用自家养殖的梅花鹿的粪便来施肥。
这一次,支持成了主流的声音。有火锅店对他说,“你种多少,我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