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吴哥古迹,暹粒这座小城或许不大会被人知晓。城里人口仅有数万,至今连一条像样的大街也没有。但近来每年来吴哥窟旅游的人,都达到了200多万,面向游客的商业,也出现了繁盛的景象。
也正是后来西方人的宣传,使得这一初建于9世纪、在12世纪最终完成的宏大的王城和古寺遗迹受到了世人的关注,人们才逐渐知晓了眼下贫弱的柬埔寨,原来在12世纪前后曾经达到了如此高度的文明,而当年的吴哥(或曰高棉)王国曾经拥有过包括如今半个泰国和越南及老挝南部的阔大的疆域。每一次新的国王即位,都要新造一处寺院,于是在俗称小吴哥的周边,竟然集聚了上千处的寺院建筑群。南宋泉州市舶司提举赵汝适1225年在其所著的《诸蕃志》中记载说:“官民悉编竹复茅为屋,维国王镌石为室,有青石莲花池沼之胜,跨金桥,约三十馀丈。殿宇雄壮,侈丽特甚”。然而千里搭长棚,难有不散的筵席,如此绵延往复的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也终于导致了王朝的渐趋衰败,有几个小国分离出来自立门户,1283年又遭到蒙元帝国的进攻,不得不称臣纳贡。15世纪,阿瑜陀耶王朝在泰国崛起,进攻东邻,于是高棉王朝败北,溃逃至金边另立朝廷,当地的民众也纷纷撤离,吴哥的王城和寺院在遭到入侵者的洗劫后,在风雨的剥蚀下渐趋成为废墟,周遭长年生长的草木渐次遮掩了这一处昔日的辉煌,直到大航海时代以后西方传教士的零星进入,才稍稍揭开了一点面纱。19世纪中叶法国人基瑟尔拍摄的大量遗迹照片,才让高棉王朝的往日余晖,再次投射到了整个世界,于是在1992年被列入世界遗产。
飞机抵达暹粒机场时,已近深夜11点,下榻在吴哥王子酒店。新建的机场航站楼,虽不宏大,却具有相当的水准。酒店内用作大堂的主建筑,廊柱、墙垣和桌椅乃至楼梯,都用上等的木料制作(当地盛产木材),华美中透着厚重,客房内的设施,也胜于以前在巴厘岛住过的度假酒店。后来在暹粒四天的旅行,确实让我感受到了一个非平面的柬埔寨:先端与落后共存,混杂与平和相交。这个国家,自1970年朗诺发动政变后,经历了20多年的战乱和灾难,在红色高棉统治的极端时代,100多万人惨遭杀害,上世纪90年代以后才渐趋安定。
暹粒城内外,显得纷纷扰扰,唯一的公共交通车辆、由摩托车拖行的Tuktuk,在熙攘的人流中穿梭行驶,没有红绿灯,没有警察,路况也非常一般,可是我竟然没有看见一起事故,也没有看见路人在吵架,甚至都没有人高声喧哗。大部分的民众都比较贫穷,乡村的民居有点像西双版纳的傣楼,但人们似乎都安之若素,脸上很少有急迫、焦虑的神色,只是闲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或者什么也不做。这里的治安远胜于首都金边。
因吴哥古迹而来到这里的游客,显然是小城繁荣的主要推手,西方游客大概占了五分之三。与越南、泰国和马来西亚等只能使用本国货币不同,外国人在这里可以直接使用美元,针对外国人的商业,价格也明显高于本地人,而店员、甚至Tuktuk的司机,都可以说简单的英语。柬埔寨在近代也有近百年的法国统治史,但现在是英语大行其道。令我有些惊讶的是,大部分面向游客的餐馆和酒吧,其装潢之洋派摩登,侍者服务的规矩和礼貌,差不多使你忘却了自己是在柬埔寨的一个小城。有一家不在中心区的名曰Chanreytree的高棉餐厅,带有一个雅致的花园,幽幽的灯光营造出一种略带迷幻的气氛。我们被引上二楼,周边的食客都是洋人,餐具食盘都属上乘,侍者系着领结,举止优雅规范,英语流畅,本地的吴哥啤酒口感尤佳,一餐下来,大概人均20美元。还有一天晚上,原本想出去用餐,结果大雨留客,就在下榻的酒店内吃饭,纯正的西餐,刀叉也颇为考究,每人自点,人均也是20美元。中国虽然经济发展,富裕的民众连年增加,但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在内地的一个小城是难以想象的。
吴哥的古迹,历经8-13世纪的岁月,汇聚了婆罗门教、小乘佛教和世俗社会的多种元素,样式风格也不尽相同,但都体现了高度的文明水准。精美的石雕或再现了《罗摩衍那》的故事,或描绘了世俗民众耕作、捕鱼、哺乳、挑担等的生活场景,皆立体饱满,鲜活灵动。我们走出吴哥窟,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落日与晚霞映照在苍苍的古建筑上和外面宽广的荷塘内,连同凉爽的晚风,再一次撩起了心头的怀古情结。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国度,就如同这绚烂的霞光一样,都正在创造或曾经创造过或将会创造出灿烂的文明,每一种文明,地不分东西,时不分古今,都是我们人类的共同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