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乡土文化生生不息,有着绵延不绝的生命力。对传统村落的保护和更新,不能只注重物质形态,更要关注乡村的生活、传统习俗、手工技艺等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
■“可以在发展模式上创新,也可以在生活方式上创新,让当地人体验到现代生活方式的健康、生态、环保、卫生,但是古老的传统习俗、村庄的历史文化还是应当完整地予以保留”
■文汇报驻京记者 李扬
板万村,贵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册亨县辖下的小村庄,是一个地处偏远的闭塞山村,道路崎岖,缺水,吊脚楼年久失修,村小学异常简陋、濒临搬迁……尽管保留了丰富的布依族传统文化,却因条件所限而逐渐走向衰落。
直到2016年夏秋之交,一位建筑师和他的团队来到这里,用了三个多月时间,对板万村进行了一次整村风貌的保护和更新:从修整村庄道路,到重建排水系统;从扶正加固吊脚楼,到协调整村建筑风貌;从扩建村中心小学,到改造农宅内部,每项工程都直击村落顽疾。更可贵的是,建筑师针对布依族的传统习俗设计了“锦绣坊”“酿酒坊”“土陶人家”“布依戏传习所”等生产和文化空间,让村庄文脉得以延续。
这位“总建筑师”,就是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院长吕品晶。
“中国乡土文化生生不息,有着绵延不绝的生命力。我们要做的事情,是通过对村庄的整体改造,激活那些濒临消失、属于他们的传统习俗和文化。”吕品晶说。
物质空间与传统文化有机结合
文汇报:您从2015年开始专注于贵州黔西南传统村落的整体保护和更新,对这些富有民族特色的传统村落,改造中您最注重的是什么?
吕品晶:每个村有每个村的特质和资源。板万村地处偏远,道路崎岖,但正因偏远,保持了比较淳朴、原始的布依族文化习俗和生活方式。对这些传统村落的保护和更新,不能只注重物质形态,更要关注乡村的生活、传统习俗、手工技艺等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我们要为这些民间活动提供更好的场地、空间。
文汇报:在刚刚完成改造的板万村,您是怎么实现这种构想的?
吕品晶:我们做了很多挖掘工作,尤其关注非遗形态的传统手工技艺,希望通过这些传统手工技艺的恢复或者说强化,带来更多创业机会,能就地解决老百姓增收的问题。
比如我们做一个“锦绣坊”,因为村里家家户户的妇女都会织布、染布、刺绣,非常具有民族文化特色,锦绣坊是一个公共空间,由闲置民居改造而成,村民可在这进行相对集中的织布、刺绣等工作,不仅给她们提供生产空间,也为游客提供了体验性空间。
板万村有布依戏戏班子,还有布依戏省级“非遗”传承人,他们都是农民,边生产边传习,只在节日时进行表演,于是我们建了一个“布依戏传习所”,为他们提供表演、交流排练甚至储藏道具的空间。旅游发展了以后,应该让他们有更多表演机会,吸引更多游客,形成良性发展去帮助他们传承民族文化。
文汇报:您花了很大力气扩建板万村中心小学,为什么如此注重这所小学?
吕品晶:这所小学改造前条件很差,只有六间教室和三间办公室,不具备完整的教学能力。政府部门曾经想把这个小学迁走,合并到别的学校去,我们认为如果这个小学迁走,村子的文化传统就会断掉。因为学校在传统村落里起到文化中心作用,孩子是这个村子的未来,他们传承自己的民族文化,村子的民族特色才能保留。改造中,我们不仅为学校增加了教学空间、图书馆、教师宿舍、食堂和厕所,还建了一个乡村博物馆,陈列布依族几百年传承下来的独特生活器皿以及生产工具等,希望他们在接受现代教育的同时,能感受到自己民族传统的文化,让村庄的下一代保持民族性。
呈现真实的乡村生活
文汇报:一些古镇成为旅游景点后,原住居民逐渐迁出,演变为商业化、表演性的空间,您是否会担忧板万村这样的古朴村落因旅游而受到伤害?
吕品晶:因商业开发而变成一个表演性的空间,这不是我们改造和保护的初衷。板万村的改造,前期曾经有资本的介入,他们计划把所有村民迁走,并且做一些没有考虑当地建造工艺、风貌的改造,实际上是一种破坏,但他们没有做下去,这是幸运的。我们介入后及时调整了策略,尽可能结合原住民的生产生活进行改造。
文汇报:现在有些民居改造项目,设计师精心设计改造,但没过多久又回到原先脏乱差状态,您如何处理村民的生活习惯等问题?
吕品晶:改造不能按照设计师的生活方式和想法去做,一定要跟当地居民的习惯对接。有时农户也有很难改变的生活习惯、生活方式,旧式吊脚楼楼下养牲畜、楼上住人,没有基础卫生设施,而新盖的房子都建得大,却没有家具,收纳靠地面。一方面要尊重他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也要引导他们接受更健康、卫生的生活方式。
原汁原味保留文化形态
文汇报:对传统村落,您提倡原汁原味的保护,在改造中您如何把握保护与创新间的关系?
吕品晶:我们这种改造是一种短时间内的高强度的介入,如果不注意,很容易把不属于这个村庄的形态、符号、文化元素带进来,对村落的文化生态就会造成破坏。所以首先要对村庄有深入的了解,我们在改造设计前进行了长时间的调研,为每一栋民居建档,了解每一户的生产生活状态,也对村庄的各种民俗活动进行记录整理。做设计时,我们努力做到不落痕迹,不会用具有很强设计感的形态去体现改造成果。
我认为不能一味地谈创新,要区别对待,可以在发展模式上创新,也可以在生活方式上创新,让当地人体验到现代生活方式的健康、生态、环保、卫生,但是古老的传统习俗、村庄的历史文化还是应当完整地予以保留。对这些有文化根性的传统村落,需要特别呵护,要让村民在保护中获得经济收益、提升生活品质,通过村民的自觉保护,为后人留下研究前人、研究传统、研究民族文化的范本。
(本报北京2月1日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