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妮·克莱茵,著名精神分析学家,被称为“客体关系之母”,儿童精神分析研究的先驱。在其意义深远而富于开创性的工作中,她打开了了理解婴儿最早期的心理历程的途径,这些早期心理历程支配者婴儿的内心活动。她也被誉为继弗洛伊德之后,对精神分析理论发展最具贡献的领军人物之一。她对幼儿心灵的探索,以及对儿童精神分析技巧与理论的开拓,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儿童精神分析》是梅兰妮·克莱茵早期巅峰之作,堪称儿童精神分析的经典,奠定了克莱茵所创的精神分析游戏技巧的基础。作者以丰富的临床实务经验,非常详细地描述了儿童精神官能症症状、诱因,以及由对客体的施虐冲动所引发的焦虑和罪恶感。
克莱茵理论的治疗方式,重在对焦虑的诠释,在识别出防御机制后,重点关注来访者要防御的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令他如此焦虑,并且直接对这份焦虑进行反复的诠释。所以,克莱茵本人对儿童所做的诠释,是非常直接且极具深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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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妮·克莱茵第一次踏入儿童精神分析的领域,是从分析自己的儿子开始。刚开始,她只是补充弗洛伊德对俄狄浦斯情结的说法,后来逐渐强调母亲角色的重要性,最终离开弗洛伊德个人本能的理论,发展出自己的客体关系理论。 梅兰妮·克莱茵 和安娜·弗洛伊德大约在同一时间开始分析儿童,但是她们的工作在许多基本层面上却大相径庭。
克莱茵深信,儿童所需要的正是和成人一模一样的处理。对她而言,儿童并不是不完整的人,但年轻人对生命的体验有着特别的强度,对无意识过程抱着某种开放性,是成人所极少保有的。并且克莱茵相信,精神分析是一种基于领悟的方法,是基于一种设置,即弗洛伊德所描述过的设置,精神分析的探索只有在这种设置中才得以进行。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创立一套针对儿童的设置上。这套设置在本质上与针对成年人的精神分析设置是一样的。在她的设置中,她为孩子提供一个适宜的房间,在柜子里放上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和做游戏用的材料。一旦某个孩子更多地是通过游戏而不是通过说话来表达自己,她就开始分析这个孩子的自由游戏,将其视为自由联想来加以处理。她认为儿童的游戏、梦、绘画和故事,就像成人的自由联想,都是传达潜意识幻想及焦虑的媒介。通过诠释儿童的潜意识幻想,可以降低、释放儿童的焦虑,减少其内在恐惧,并提升身心的健康。这本《儿童精神分析》奠定了克莱茵所创的精神分析游戏技巧之基础,其开创性值得咀嚼传世。
青春期儿童的精神分析技巧
对青春期孩子的分析,在技巧上与潜伏期的孩子有许多差异。青春期孩子的本能冲动(instinctual impulse)比较强烈,其幻想活动也比较多,其自我有不同的目标,自我与现实的关系也和潜伏期的孩子有所不同。另一方面,分析他们与分析幼儿有许多相似之处:由于青春期的孩子强烈被其本能冲动及潜意识所主导,其幻想生活也很丰富;再者,青春期所呈现出来的焦虑和情感,也比潜伏期的孩子更剧烈,犹如幼儿焦虑的复发。
如同幼儿,青春期“自我”的主要功能之一,是减缓(modifying)或防止焦虑出现,但由于青少年的“自我”发展得比较完整,因此较能成功地完成此课题。因为青少年已经发展出许多不同的兴趣与活动(运动等),这些活动都帮助他们处理焦虑、过度补偿,并使自己和他人无法意识到这些焦虑。他们以青春期的特质(反抗与不服从)来完成这一课题。以上使分析青春期的孩子在技巧上的难度加大了。除非我们能快速碰触到病人的情感(这个时期的情感是非常强烈的,且主要显示在反抗或藐视移情中),否则可能会导致分析突然中断。我发现,这个年龄的男孩在前几次的分析治疗中,常会期待与我产生暴烈的肢体冲突。
例如,14岁的路德维格(Ludwig〉,他在第二次约谈时就爽约了。后来,因为母亲要他“再给分析一次机会”,他才勉强再次赴约。在第三次约谈中,我成功地让他知道他把我当成了牙医,他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会害怕牙医(我的长相让他想起了牙医),然而我针对他的素材所进行的诠释,足以让他信服其实他会害怕。我的诠释显示,他期待我就像期待牙医一样,但不只会拔出他的牙齿,而且会将他的整个身体切成碎片。通过降低他在这方面的焦虑,我终于和他建立起分析情境。未来的分析确实常常诱发出许多焦虑,但是由于他的阻抗皆在分析情境之内,因此得以使分析持续下去。
在其他案例中,我也观察到潜藏起来的潜伏焦虑(latent anxiety)的征兆。我通常在第一次治疗时就会诠释它们,借此立刻降低孩子的负向移情。若未能立即发现这些焦虑,或未能及时通过诠释潜意识素材而建立分析情境,这些焦虑可能就会立即爆发。青少年所呈现的素材和幼儿非常相似:青春期和前青春期的男孩,对于人和事的幻想方式,与幼儿玩玩具的方式类似。3岁9个月大的彼得,通过小马车、小火车与汽车表达来这些幻想;14岁的路德维格,则在持续好几个月的时间里一再述说各种汽车、脚踏车及机车的结构如何不同,等等。彼得将马车推来推去,并比较哪一辆小马车比较好;路德维格则语带感情地述说哪一辆车或哪一位驾驶员将在哪些赛车中赢得冠军。彼得会赞美某个玩具人的驾驶技巧,并让他表演各式各样的技艺;路德维格则不厌其烦地赞美一些运动界的偶像。
尽管如此,由于青少年的幻想较能适应现实及其较强壮的“自我兴趣”(ego-interest),因此,其幻想内容和幼儿的比起来,较不容易被探知。除此之外,由于青少年的活动较多,也与现实较接近,因此他们的幻想特质[我发现许多前青春期或潜伏期的男孩,会花许多时间谈论印第安人的故事、侦探小说或许多有关旅行、冒险及打架的幻想。他们会像连续剧般地报告这些故事,而且常常会在想象中发明一些技巧,例如一些特别种类的船、机器、车或在战争中所使用的机关等]。常常千变万化,想在现实世界中证实其勇气的冲动,以及想和别人竞争的渴望愈来愈显著。这就是为什么运动成为青少年生命和幻想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为它们除了让青少年有机会崇拜那些精湛的技艺之外,也提供彼此竞争的机会,这些都成了克服焦虑的工具。
这些幻想是与父亲争夺母亲的表达,也与性能力的竞争有关。和幼儿一样,这些感觉伴随各种形式的恨与攻击,也是焦虑与罪疚感的来源。然而比起幼儿,青春期的孩子所使用的特殊防卫机制更能成功地掩饰这些事实:青春期的男孩以他的英雄偶像或伟人来掩饰,他很容易维持对这些客体的认同,因为他们离他很远,他们也能借此来维持对父亲意象(father-imagos)之负向感觉的过度补偿。他将父亲意象分裂,并将他的攻击转移到别的客体。若我们将他对某客体的欣赏(过度补偿的结果)和他对其他人的过度怀恨或侵略(比如学校老师、关系等)联结,则我们便可以找到分析大一点的男孩的俄狄浦斯情结及其情感方式。
在一些案例中,有时压抑使青少年的人格变得非常有限,甚至仅剩下单一的兴趣,例如对某种运动的兴趣。这种单一的兴趣,就像幼儿只玩一种游戏而排除所有其他游戏一样。这种单一的游戏是那被压抑的幻想之表征,它常常是强迫式症状之一种,而非升华。有些青少年在持续好几个月的分析中,只单调地报告有关足球赛或脚踏车赛的事情。对这些看起来非常无趣的联想,我们必须从中抽取那被压抑的幻想内容。若我们使用梦的分析或游戏分析的技巧,并考虑置换、凝缩(condensation)和象征式表征等机制,以及其瞬间的焦虑信号和整体情绪状况的关系,则我们可以发现在这些单调兴趣[亚伯拉罕亲自告诉我,他在分析一位20岁左右的男孩时,仅通过他所谓的“邮票语言”(stamp language),像邮票被撕掉的角落这类细节,成了亚伯拉罕接触男孩阉割情结的唯一工具。]表层之后的东西,并渐渐深入其心智中较深的情结。我将在此以一个潜伏期孩子的分析案例为例来进行说明。我们可能还记得7岁的葛莉特,[参考《儿童精神分析》第四章]。她那单调的画画几乎完全没有幻想内容,但在持续好几个月的分析中,我只能依赖这些单调的画画。或是伊根,一个更极端的案例。这些孩子的幻想非常有限,和其他正常潜伏期的孩子比起来,他们所使用的表征工具也非常有限。我愈来愈认为,当青春期孩子的表达方式与兴趣如此有限时,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位留在潜伏期太久的孩子;另一方面,当幼儿的想象活动非常有限时(例如拘谨的游戏等),则可视之为太早开始的潜伏期。不管潜伏期太早开始或持续太久(结束太晚),都可以通过其干扰程度的严重性来判断孩子是否已经度过潜伏期,因为这些过度干扰的现象常发生在潜伏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