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宪 上海交通大学教授
供给创新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
需求和供给,乃至总需求和总供给,是经济学的一条主线。是古典经济学的供给决定需求,还是凯恩斯经济学的需求决定供给,这是经济学界一直以来争论不休的重要命题。
长期以来,在讨论经济增长,以及决定经济增长的动力时,人们总会纠结于需求与供给这一对关系。具体地说,就是市场需求导向,企业供给创新,孰为主导? 其实,在现实经济生活中,二者有着各自发生作用的条件和领域,并随着条件的变化而变化。
在市场经济国家,过去很长时间,需求导向是经济增长、产业发展的主要路径,它的优点是看市场变化,对应需求,比较可靠健康,缺点是有滞后效应。然而,在现今社会,需求表现出两个显著特征:其一,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有效需求不足成为常态,上海也不例外。其二,随着居民收入水平的不断提高,需求更多地表现为潜在需求,也就是说,在消费者的购买行为中,越来越多的需求是由他们的潜在需求转化而来的。
在需求导向和供给创新的关系上,需求导向是比较纯粹的市场决定,供给创新则是一个创业者、企业家不断试错的过程性活动。所以,现在提出来的创新,主要是指供给创新。
那么,政府在其中到底应该做什么。可能主要的不是做政策和规划,而是要更多地去改变环境。比如:降成本,不光是企业的事情,也是政府的事情。因为现在很多成本,比如融资成本、运输成本、用电成本等都和政府有关。
石良平 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教授
重点是要培育新经济
所谓经济长周期底部阶段的特征,实际上就是产业革命的转换过程——底部阶段的时间长短,取决于新旧产业转换的难易程度。如果用这种眼光来判断目前的中国经济现状,那就是传统产业、传统发展动力遇到了转型调整、增长乏力的瓶颈,而新兴产业、新兴发展动力还未见峥嵘显现、引领增长的势头。
当下中国互联网产业的蓬勃发展就是非常生动的实例:凡是“+消费领域”的,都搞得风生水起,“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热情很高,而在“+制造领域”,依然处于艰难寻找方向的阶段。
我认为,现在的重点是要培育新经济。新经济在中国产业发展中占据着及其重要的位置,因为它涉及到在未来的五到十年中,中国转型能不能取得成功。供给创造需求这个概念,实际上是适应于现在这个时期,就是产业大转移、产业结构大转型或者是大变革时期。因为一个新的供给产品或者新的平台出来,就完全创造了这个需求。比如:当初我们没有智能手机的时候,就不可能有这么多移动互联网的需求,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低头族”。
我们现在往往是当收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需求超前了,突然发现国内满足不了这种需求,消费者只能转到海外市场去买。有一个报告说,以前我们到日本去,都买电视机这样的大件;现在是买马桶盖之类的小东西。其实这是退步,因为连这样的小东西都满足不了需求,说明我们的供给确实出问题了。
金润圭 华东师范大学商学院教授
讲效率、讲质量
我们过去讲“需求侧”,讲“三架马车”,主要的理念就是GDP的数量问题,大家都给GDP压得透不过气了。而现在讲供给侧,有一个很重要的价值理念变化,就是讲效率、讲质量。
首先,在供给侧改革的时候,到底政府怎么做? 因为过去每次一讲需求侧增加GDP,政府首当其冲;现在我们讲供给侧改革,政府同样首当其冲,这其中包括货币政策、税收政策等。第二,企业到底能走多远,从产业来看,我们的新经济体依然太小,能力不够。企业没有办法支撑起供给侧改革的要求。
另外,我们讲供给侧改革,往往会提到“互联网+”或者“+互联网”概念。其实,不管是哪个概念,都不能简单理解为,只是传统企业连上互联网。
我最近看到一篇文章,比较两个互联网企业,一个互联网企业是谷歌,另外一个互联网企业是百度。百度和谷歌,起步是一样的,但百度的理念只是在原来的互联网,比如说这个互联网去并购另外一个互联网。而谷歌做出的东西价值跟百度是不一样的,比如VR和这段时间最红的“阿尔法狗”。现在拿这两家公司进行比较的话,谁能走得更远,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张晖明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是一个核心问题
谈供给侧改革,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是一个核心问题,如果不把它搞清楚的话,供给侧改革的许多措施,可能又回到以前行政性的简单关停并转的老路上去。
以债转股为例,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来说,供给严重过剩的领域,应该由市场来选择如何解决,该卖掉就卖掉、淘汰就淘汰。因为如果你不是通过市场的扩张重组方式来解决这个过剩问题的话,你就不可能发现企业家精神,不可能发现新的要素重组机会。但现在,冒出来一个债转股,债转股只是账面上没有造成银行自身的坏账,实际上,它帮助银行逃避了自身在市场经济环境中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觉得供给侧的问题,归根到底是因为供给侧严重的产能过剩与产能不足的并存,其中以钢铁、煤炭为代表。
从经济学上来讲,过剩是竞争赖以发生的物质基础,否则不会有竞争,过剩才有竞争。然而对于过剩问题的认识,我们今天实际上还不到位,理论上还不到位。美国等国家的过剩是市场化造成的,我们今天的过剩,很大程度上是行政化造成的。
所以,我觉得根本问题是政府与市场关系问题。如果从改革的意义上说,现在真的是到窗口期了。新常态下的改革,实际上是对前期发展策略的重新调整。我们真的要抓住这个窗口期,要下定决心,如果这个决心不下,我觉得中国经济可能就落入“中等收入陷阱”里面。这个绝不是杞人忧天。
王丹 上海市人民政府发展研究中心副处长
改革也是“两只手”
关于供给侧改革,我谈几个观点。第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个概念,不能把它等同于西方的供给侧管理。西方之所以提出供给侧管理,包括美国、英国、日本,它们的目标是重塑经济增长活力,保持经济持续增长。在这一点上,实际上我们跟它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怎么重塑经济增长活力,保持经济的持续增长。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中国有中国自己的特殊情况,所以,我们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内涵,要比西方的供给侧管理复杂得多。
第二,这个改革前面有两个定义:一个是供给侧,一个是结构性。它是围绕着供给侧以及改善结构、优化与释放资源要素的内在价值进行的改革。
第三,不能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个概念局限化。虽然权威人士对供给侧改革进行了解读,提到了当前的工作重点就是“三去一降”。但是如果认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就等于三去一降,我觉得就局限了。
我们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也是“两只手”,一个是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不是回到计划经济时代。第二,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
我们要统筹供给和需求的关系,统筹短期的政策和中长期的改革之间的关系,统筹全局改革和局部改革之间的关系。
所以总体来看,我们觉得“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名词很简单,但实际上它的内涵很丰富,不能够仅限于对西方的这种政策工具的机械照搬,而是应当立足于经济发展的特殊基因和内在逻辑。最关键的,我们以前一直做的事情,实际上很多都是供给侧的改革。我们之前做的那些工作,实际上是为我们今天的改革打了一个基础,怎么在这个基础之上进一步深化,是当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应该把握的一个逻辑起点。
熊世伟 上海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综合规划处副处长
不能轻言放弃制造业
在宏观经济下滑的形势下,上海制造业面临的形势比较严峻。
上海制造业现在面临四个天花板。第一个是用地,新增工业用地总量很小;第二个是综合成本上升;第三个是环境和节能减排的制约。第四个是投资下滑。在这样的情况下,实体经济如果没有投资支撑的话,可能“十三五”整体的增长会比较困难。另外,随着整个互联网经济还有其他产业的发展,我们还面临一个制造业和服务业的边界问题。很多企业是依赖于原来制造业,提供延伸的服务,现在统计口径怎么算。
在新的发展版图上,政府未来如何重新再定位,如何调整政府和市场的关系? 比如政府如何营造环境,鼓励创新,政策引导,还有服务企业这块。有很多的产业实际上是靠市场去做的,不能靠行政的命令来强迫企业做,或者投什么,这个都是违背经济发展规律的。但是,在当前情况下,经济下行压力这么大,制造业又有这么多压力,政府还能做点什么?许多人感到相当困惑。
上海制造业这块,不能轻言放弃。所以,我们面临近期稳增长的压力,同时从长远来看,也面临转型升级的压力。这里面我们怎么把握它,它和供给侧改革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这个可能还要我们进一步仔细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