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明杰
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产业经济学系系主任、教授
产业发展实为经济发展的核心,产业体系实为供给体系,产能过剩,意味着供给过剩。分析2015年我国产业发展的状况,既可发现国民经济供给一侧面临的一些严峻问题,也可发现产业体系中新生力量的茁壮成长。如何呵护这一新生力量,是供给侧改革关注的重点。
文汇报记者 张晓鸣 采访整理
我们在供给侧改革的时候,不是简单地把现有的产业体系当中低端的产品淘汰掉一点,高端的产品发展一点就可以了;而是我们现有的整个实体经济的体系,必须跟上全球发展的要求、全球技术和发达国家未来新经济发展的趋势。我们的供给侧改革还要酝酿跟上新一轮产业革命和技术进步,我们要培育新实体经济和培育出新的动力机制。这是我们理解的供给侧改革至为关键的一点。
2015年,我国国内经济增长速度继续放缓,全年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速度下滑至6.9%,为25年来最低。产业是宏观经济的中观构成,产业发展与经济增长有十分密切的联系:产业发展实为经济发展的核心,产业体系实为供给体系,产能过剩实为供给过剩。产业体系出了问题,也就是供给的问题。实际上,中国经济存在双重过剩的问题,一个是总量过剩,第二个就是结构过剩。
在现有三次产业结构中,发展均存在一定问题。主要表现在产业供需矛盾突出,供给过剩与供给不足同时存在。供给过剩主要体现在传统工业行业,包括煤炭、汽车、钢铁、水泥、纺织、电解铝等行业。供给不足则表现在新兴服务业方面,尤其是旅游服务业和医疗服务业。而新兴产业发展迅速,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足以支撑国民经济的发展。互联网主导的产业融合替代效应明显,但目前经济带动效应有限。
不能简单依赖货币财政刺激
那么,是不是就是因为经济的下滑导致了产能过剩呢? 如果是,那么采取财政和货币政策双宽松的方法,刺激需求,这个过剩状况就可以缓解掉了。但是这两年这些政策实施下来,发现它的效果并不是立竿见影———产能过剩还是很严重,GDP 的增长逐年下降。为什么?
因为货币和财政政策宽松,是希望在公共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增长,带动私人需求的增长,从而推动整个经济好转。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一旦货币宽松以后,资金并没有投向那些公共基础设施,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投资需求,实际上已经到了一个相对成熟乃至于下降的通道了。我们的公共基础设施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如果再建的话,它的使用效率与经济性大大下降了。从资本的逐利性来看的话,那些拿到了资本的人当然不愿意去投资它,而去投资获利更大的,比如说金融方面。
也就是说,我们原本希望货币能够落到实体经济里面去,使得供求的状态进一步均衡化。但是仔细分析发现,宽松后的货币并没有流到实体经济去,而是借实体经济的名最终转了一个弯,又到虚拟经济去了。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就看到了各种金融泡沫的产生,包括房地产的泡沫、资产的泡沫。
我认为,我国供给的过剩——总量过剩和结构过剩,一方面有全球经济衰退、市场萎缩的因素,还有一个因素是我们产业的发展、基础设施的增长,已经到了一个从快速增长转向持续平稳增长这样一个阶段,由此也导致了需求的下降、那么调整现有供给的结构和现有供给的数量,就不能
再依赖于简单的货币和财政政策的刺激,来增长它的需求,来改善它的状态,而是要切切实实在它的供给结构,也就是它的生产体系、产品结构上下决心做调整。
减税的方法有用吗
我们现在很多人以为供给侧改革应该强调要减税,为什么呢,因为减税可以增加经济实体的可支配资源的能力,那么它有可能,注意我讲的是有可能去增加投资。但是如果没有市场机会的话,它也可能不一定投到实体经济,相反投到房地产里面去,因为房地产回报高。
前段时间国家推出了更多利好房地产的政策:财政部2月19日发布通知,对个人购买家庭一套房和二套房降低契税;购买2年及2年以上的住房对外销售的,免征营业税。北上广深只享受一套房契税优惠和营业税优惠。一时间,楼市交易明显热闹起来。
但这种简单的减税财政政策,是不是一定对经济的发展有好处? 我有点担心。我担心的是新一轮的泡沫又会吹起来,如果房产的价格不停地膨胀的话,对我们的实体经济,对“新常态”下经济的发展,是不利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又要解决
房地产库存积压的问题呢,因为从短期来看,全国的库存积压太大了。库存积压有可能会转化为银行的坏账,库存不去,信贷就变成了坏账,整个经济体系就有问题。所以,去库存成为现在必要的一个措施,但也有可能带来一个负面的作用:容易把房价变得畸形,导致泡沫起来,反过来又不利于实体经济的发展。在我看来,房地产的市场,现在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在这样一个条件下,我们现在提减税,一定要有一个前提———降低那些有市场前景、围绕着未来新型实体经济成长的那些经济主体的税负,让它在所在的产业领域当中,有更多的资本实力去自我发展,提高技术、提升产品。相反那些应该淘汰的企业,为什么要降低它的税负呢? 降低它的税负,它反而获得了一个“缓刑期”。所以我觉得我们在税收的政策上面,要采取所谓的分类调整的策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直面新一轮产业革命
中国的供给侧改革,还同时面临着另外一重含义:我们恰恰又遇到了全球新经济下的产业革命,叫做新技术的革命,其代表就是智能制造、工业互联网和大数据这样的发展变化。
因此,我们在供给侧改革的时候,不是简单地把现有的产业体系当中低端的产品淘汰掉一点,高端的产品发展一点就可以了;而是我们现有的整个实体经济的体系,必须跟上全球发展的要求、全球技术和发达国家未来新经济发展的趋势。我们的供给侧改革还要酝酿跟上新一轮产业革命和技术进步,我们要培育新实体经济和培育出新的动力机制出来,这是我们今天与美国上世纪七十年代不一样的地方。这是我们理解的供给侧改革至为关键的一点。
我认为,相应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配合是非常重要的。它应该支持新实体经济的发展,支持新动力的培育。而对那些传统过剩的产业,你不能再用宽松的货币政策去挽救它,或者说是刺激它。所以,我强调供给侧改革所需要的货币政策,是精准的、分类的、相应的货币政策,该松的方面要松,某些新兴的产业要松一些,而传统产业要紧一些,这样才能达到结构性变化调整的作用,否则的话,效果可能就不明显。当然还有一个政策非常重要,就是我们的产业政策,我们需要想明白怎么来引导、培育和发展未来新型实体经济。
本版头像:陈韶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