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亚纳邦街头，两辆公交车在骚乱中被点着，燃起熊熊大火。新华社发

22日，印度北部靠近首都新德里的哈里亚纳邦的骚乱当天继续蔓延，骚乱者焚烧了一辆货运列车并袭击路过的货运卡车，骚乱已致死至少19人，数百人受伤。虽然中央政府做出妥协承诺，也有一些抗议者回归家中，但部分地区的骚乱仍在持续之中。实际上，这场代价惨烈的事件再次揭开了印度社会族群矛盾的伤疤，并可能产生深远的影响。

迅速蔓延的暴乱

事件起源于在哈里亚纳邦居多的贾特人，这一群体在印度传统种姓阶层划分中地位并不低，且相对富裕，但他们对于其他较低种姓的群体能够在政府工作职位和受教育机会方面的配额感到不满，希望争取到同样的待遇。在政府拒绝他们的政治诉求后，在本月中旬贾特人开始发起大规模示威抗议，并很快导致局势失控，引发暴乱，席卷了哈里亚纳邦多个地区，进而波及首都新德里。

愤怒的人群焚烧地方政府官员的住宅，包围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破坏铁轨和路面，阻断多条主要高速公路路段，进而打砸警车和公共设施，甚至扬言切断城市供水系统。印度中央政府不得不紧急调动数千名士兵前往多地维持秩序并实现严厉戒严。即便如此，许多抗议示威者仍聚集不散，并与安全人员发生对峙，在激烈的对抗过程中，截至22日，此次暴乱已造成至少19人死亡、百余人受伤，另有50多人因煽动骚乱和纵火等罪名被逮捕。哈里亚纳邦许多地区的公共交通和社会生活陷入瘫痪，其中距离新德里西北几十公里的重要城市罗塔克情况最为严重，一度出现无水无电无食品供应的无政府状态;首都新德里也未能幸免，经济发达的古尔冈地区被重兵把守，形势一度十分紧张。受民众恐慌情绪影响，新德里市政府在21日紧急通告，所有学校22日停课一天，22日和23日部分地区也将停止自来水供应。中国驻印大使馆也在21日提醒在印中国公民密切关注当地局势发展，加强安全防范，减少不必要外出。

面对日益升级的骚乱，莫迪政府一面果断采取措施强力平定，军警人员除了动用警棍和催泪瓦斯外，还警告蓄意滋事者将被击毙，另一方面也在尽力安抚示威者和普通大众。印度内政部长拉杰帕特·辛格多次呼吁抗议者保持冷静，敦促他们应遵守法律和秩序，确保和平。不过发动这次示威的贾特族领袖、印度贾特人联合会主席马利克说，除非他们的要求获得满足，否则将继续抗争。在此背景下，印政府官员在21日晚些时候终于表示，将认真考虑贾特人种姓在中央公务员系统等领域的名额保留问题，并指派资深政客、城市发展部长奈都领导五人小组委员会商讨政策。哈邦印人党领导人也称将在邦议会提出为贾特人保留配额的提案。这些表态收到一定的效果，部分地区未再发生严重对抗事件，多地秩序得到恢复。然而，政府的新政到底如何，仍将直接影响事态的后续发展。

由来已久的拉锯战

事实上，贾特人争取保留配额的抗争不是什么新鲜事。在过去的一年里，贾特人在哈邦各地上演从抗议到骚乱的剧情已经是第二次了，只是这一次更为暴力。而贾特人的“政治谋权”运动可以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

贾特人为什么要不惜发动暴力来争取将自己归入“落后阶层”，这还要从印度的法律制度和贾特人的处境说起。根据印度法规，“表列种姓”、“表列部落”及“其他落后阶层”可以在政府部门或大学录取时获得相应的保留名额。印度的贾特人种姓主要是农民，但他们在经济和政治上都有一定优势，传统上并不被视为“落后阶层”。在经济比较发达的哈里亚纳邦，贾特人口约占三成。如果他们可以争取进入“其他落后阶层”序列，则可以在政府职位中确保至少27%的名额，这对该人群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早在1991年，印度中央和其他地方政府就拒绝将贾特人列入“其他落后阶层”，引起贾特人的不满。1997年，哈里亚纳邦、北方邦和中央邦贾特人的诉求再次被中央特别委员会驳回，而在2012年，贾特人更是在社会调研中被列为“高种姓”。不过在2004年的哈邦地方议会选举中，国大党候选人胡达以支持给予贾特人保留配额而当选首席部长，胡达在2014年的竞选中进而承诺将贾特人列入“特别落后阶层”以保留10%的政府工作配额。但这一决定很快被哈邦最高法院推翻。根据2015年3月印度最高法院的裁决，包括哈里亚纳在内的印度九个邦的贾特人不能列入“其他落后阶层”，理由很明确:配额保留制度不能仅依据种姓划分，更要兼顾经济和社会地位。这等于封死了贾特人借配额制度争取更多政府就职计划的出路，而哈邦首席部长易人更让贾特人感到绝望，进而掀起示威浪潮。

反复撕裂的老疤痕

尽管印度中央和哈邦政府似乎对这次贾特人的示威骚乱做出了重大妥协，但贾特人能否真正获得梦寐以求的保留配额仍有很大的未知数。因为这将意味着推翻印度最高法院关于“其他落后阶层”的定义，并打破各类保留配额比例不能超过50%的上限。目前哈邦的“表列种姓”和“表列部落”的配额已经接近用完额度，贾特人的额外配额将是非常棘手的难题。更有风险的是，一旦哈邦为贾特人开了口子，其他各邦的贾特人还有印度其他种姓族群或将纷起效仿，让政府面临更多挑战和负担。虽然印度整体上是一个平和的国度，但示威者为达政治目的采取暴力手段的事例屡见不鲜，“会闹的孩子有糖吃”是不言自明的潜规则。

此次贾特人骚乱与去年8月震惊世界的莫迪总理老家古吉拉特邦帕特尔人的暴动如出一辙。当时多达50万名帕特尔族人上街游行示威，随后变成“打砸抢”骚乱，投掷石块并纵火，造成至少10人丧命。军方进驻骚乱地区维持秩序并实行宵禁。示威者的诉求同样是要求州政府将他们列入“其他落后阶层”，从而获得政府部门、大学录取时的保留名额。在风起云涌的抗议活动中，年仅21岁的召集人哈迪克·帕特尔很快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与贾特人一样，在古吉拉特人口众多的帕特尔人经济上远算不上“落后阶层”，而古邦政府坚守最高法院的规定，最终迫使示威运动不了了之。若此次贾特人取得成功，帕特尔人恐难平复，或将再掀波澜。

此间分析认为，此次贾特人骚乱再次揭示了印度沿袭千年的种姓制度阴影和族群矛盾。自独立以来，印度政府在公共部门给予底层种姓族群一定配额的工作，本意是为减少种姓歧视，促进社会融合，保障社会公正，但这一政策很难让所有种姓族群满意，甚至被认为是一种“反向歧视”。有印度专家指出，随着经济发展和社会变革，印度社会阶层也在发生急剧变化，例如庞大的中产阶级的崛起。通过个人努力，不少低种姓阶层也能过上富裕生活，而高种姓阶层未必都能保留体面的生活方式。但配额保留制度的实施却没有与时俱进，难以确保公平正义。印度一些种姓族群不惜采用暴力手段靠争取“集体降级”来获得公共福利，对于追求大国梦想的印度而言不啻于莫大的讽刺，也将影响外国投资者的信心。

文汇报驻新德里记者 牛震 (本报新德里2月22日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