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宝礼
(制图:薛英艳)
在创办《文汇报》之前,严宝礼没有任何办报的经验。他原任沪宁、沪杭甬两路局财务方面的稽核,后来与同事余鸿翔等人办了一个交通广告公司,主要经营沿京(南京)沪、沪杭甬两条铁路两旁的路牌广告,有时也代办报纸广告——先前他与报纸的唯一接触来源于此,在经营广告业务的过程中,他结识了一些新闻界人士。
“八·一三”抗战爆发后不久,严宝礼和同事余鸿翔等人遭到遣散,拿了一笔遣散费。但他们仍然每天在原办公室里聚会,聊天、喝茶、“雀战”,并商议着是否要继续做些生意经营。有两个同事胡雄飞和徐耻痕提出:“目前,几家报纸都停刊了,而上海市民十分关心抗战,如果办一张报纸,不愁没有销路。”
开始,严宝礼等人的办报思想还有些朦胧。他们只知道,目前上海少数还存在的报纸受到严格的审查,不能刊登有关抗日的新闻和评论,几家洋商所办的晚报,篇幅小,也无法满足读者的需求。于是,众人集资7000元,《文汇报》的“催生费”有了。
7000元办一张大型日报,在当时物价日渐腾贵的上海,谈何容易。严宝礼面对有限的资本,不得不精打细算,四处奔走,到处寻找索价不高的承印报纸的地方。后来,他通过朋友,打听到《大公报》停刊转移后,原有的印刷厂空关,工人也因有工会保障不能任意解散,每个月工资照发。于是便找上门试探,果然,对方给出的承印条件和代价都极为宽松:不仅无需预付定金,而且印报所需卷筒白纸也由《大公报》垫用,费用日后结算。
商人做生意,自然是为了利润,但在那个年代,比报纸利润更高的实业有很多。严宝礼选择办报,除了利益之外,其实有着更多的追求。正如郑重所说,严宝礼具有文化人的品味,试图通过办报来实现自己文化人的价值。
抗战时期,“孤岛”上海的气氛很紧张。1938年2月8日,徐铸成发表社论《告若干上海人》后,报馆不仅挨了手榴弹,还接到署名“正义团”的恐吓信,说:“贵报言论激烈,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后务望改弦更张,倘再有反日情绪存于其中,即将与对付蔡钓徒者同样对付。”
蔡钓徒是当时出版不久的《社会晚报》社长,由于在报纸上登了一些“反日”消息,结果被敌人绑去杀害,悬首在电线杆上恐吓爱国人士。写社论的徐铸成内心愤慨又不安,他让储玉坤打电话给严宝礼,问他要不要继续写:“如果要改变态度,我就不准备写了。”
这不是一件小事,储玉坤因此打电话给严宝礼,向他请示。结果,严宝礼斩钉截铁地嘱咐他,请徐铸成务必照样写下去。
《文汇报》影响力逐渐扩大以后,有国民政府的说客前来试探,想把它收编直接控制。那时,宋子文的幕僚,也就是《大美晚报》中文版总编辑张似旭来找严宝礼,表示宋子文愿意“投资”若干万,但条件是要改组董事会,派人担任报社的采编、协理等重要职位。在诸多条件中,最有诱惑力的一条是,可以给报社以所需的官价外汇,并且放宽条件在几家银行调动“头寸”(即货币)。
旧中国用于报纸印刷的白报纸几乎全部依赖进口,因此当时的报馆经理必须看准外汇行情结进外汇,如果结不到官价外汇,购买白报纸的外汇就只能向黑市购买,这意味着报社需要增加三分之一的成本。因此,宋子文提出的优惠非同小可。然而,《文汇报》从创刊第一天起,就声明不接受任何政治性投资。因而,即使在经济压力和政治利诱的面前,严宝礼仍然不卑不亢,保持了自己的人格,也保持了《文汇报》的独立报格。
但是这次挡回去的后果是严重的。《文汇报》销路广、用纸多,结不到官价外汇,办报成本日高,现金日益枯竭,后来在经济上维系不住,也是停刊的原因之一。但是,身为经理,没有办报经验的严宝礼却始终以报社的编辑部为重,承担着经济、政治的压力,乃至死亡的威胁,这便是那个时代老报人的朴素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