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虎扑论坛的“大管家”，每逢赛季，他的工作强度极高。

 

 

上千本藏书陪伴他度过了寂寞的童年时光。

 

 

床上的哑铃，是他用来借力翻身的。

 

 

由于高位截瘫，余昌隆的全部人生就是在这张约4平米的床上展开。 均文汇报记者 张小叶摄

 

■在网线的那一头，他是中国最大的体育类社区的管理员“奥贝斯坦”；在网线的这一头，他是一个因疾病被禁锢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年轻人余昌隆。

 

■他说自己讨厌“身残志坚”一类的形容词：“这不应该是一个褒义词，好像身残就注定脆弱，坚强就很了不起一样。于我而言，只是活法和常人不同罢了。”

 

■29年来，他领悟到命运的残酷，领悟到前方仍然不会有太多的奇迹和希望。但可贵的是，在认清这样的本质之后，他仍然选择热爱生活，“因为至少可以选择是站着还是跪着走完全程”。

 

这两年来，“奥贝斯坦”这个ID已经极少在虎扑体育网的论坛里发言了。这个名字来源于田中芳树小说《银河英雄传奇》中的“布尔·冯·奥贝斯坦”，是一个以理性、冷血和铁面无私著称的人物。而从10年前开始，几乎与虎扑体育网同时诞生的这个名为“奥贝斯坦”的ID，所呈现的形象与它的原型高度一致：在虎扑，这个中文世界最大的体育类社区中，用户与用户、用户与站方间的冲突时时发生。在几乎所有的重大纠纷中，“奥贝斯坦”扮演着一个类似于法官的角色。“只有在论坛出现了严重危机时，他才会出面，而他的出面则意味着危机将很快被解决。”虎扑体育网Arena项目中心副总经理董亚朋这样形容他的这位下属，“奥贝斯坦之于论坛，仿佛是金庸小说中‘扫地僧’一类的角色。”

 

在屏幕彼端，隐藏在“奥贝斯坦”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事实上，10年来，就连虎扑的大部分员工都不知其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位被视为论坛“大管家”的超级版主从未现过真身，亦拒绝了虎扑体育网CEO程杭发出的到位于上海的公司总部共事的邀请。私下里，他以“Griffith”为ID，与做“奥贝斯坦”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他在线上和同事讨论工作、聊天、开玩笑。

 

他人渐渐习惯了这种特殊的相处方式，在“奥贝斯坦”的同事看来，除了他只存在于网线的另一头外，一切似乎并无不妥。他们猜测，就像虎扑的其他员工一样，“奥贝斯坦”应该是个年轻人，他热爱体育，有趣、好玩。然而沿着这条纤细的网线，一路向北，记者一直追踪到辽宁省，在沈阳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里，看到了网线尽头“奥贝斯坦”的真身：他正趴在床上，仰头看着电脑，唯一完好的左手操控着鼠标，飞快地扫视着论坛的帖子。

 

这是“奥贝斯坦”本人首次向媒体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境遇，在此前的微信沟通中，寥寥数字，他概括了自己在虎扑之外的人生：真名余昌隆，生于1986年，16个月时，因脊髓炎导致高位截瘫，胸椎第二节以下无知觉。自那以后，除了9岁和25岁时分别在北京、上海短暂停留过，他几乎没有跨出过县城一步，更确切地说，他的全部人生就是在一张约4平米的床上展开的。

 

两种人生

 

这座东北县城的春末常有大风，七八级的风力仿佛巨大的手掌一下下拍打在玻璃窗上。透过窗户，余昌隆视野所及，是一块寂寥无人的操场，漫天散漫的沙尘，以及如同人的头发一般随风狂舞的杨树。他又扭回头，电脑屏幕上是一块天气雷达图，他转动鼠标滚轴，指着其中一块说道：“雷达显示这边有红色的回波，有加剧并向这里移动的趋势。”

 

“这意味着什么呢？”我问。

 

“意味着西南方向正在发生一场雷暴和降雨，晚上有可能波及到这里，一会儿若要出门，别忘了带伞。”他说。

 

余昌隆趴在床上说话，胸口垫着一个枕头，双肘撑着床，这样便能抬起上半身看电脑。普通人以这样的姿势坚持不了多久，他却早已习惯，工作忙时，一天近20个小时都要这样仰头盯着屏幕，双肘因此磨出大面积的褐色老茧，仿佛两块坚硬的壳。

 

对于身体的种种异状，余昌隆全然不以为意。除了瘫痪，幼时的激素治疗、成长期的照顾不当，以及随之而来的后遗症，已经在身体上留下了太多创伤。“右手本来没有问题，可大概是1岁多发病时折断了，当时没人察觉，便莫名地搭进去了。”他的右手相比左手要细上许多，肘骨相接处有一块异常的突起，以至于五指无法动弹，只能握拳。

 

胸部以下全无知觉的躯体仍然有重力感，使余昌隆在行动时仿佛拖着一个沉重而易碎的箱子：“我的左腿要比右腿短12公分，因为骨折过6次。小时候，最多一年要骨折四五次，算是家常便饭。翻身时一压、一别，会听到‘咔哒’一下，挺大的声音，那就是骨头断了。”此外，他的心肺、肾脏、胃肠系统均受到瘫痪的影响，还有因激素治疗带来的内分泌紊乱和超重，胸背处有大面积的瘢痕瘤，时常渗血渗脓。

 

病痛如此寻常，使健康成为稀缺之物，但这并没有拖垮他的意志。他能言善侃，头脑活跃异常，知识面极为广博，聊天时说到美国的某个城市，余昌隆很快接口道：“那边挺冷，人也少。”正因为此，他在网络上活跃的10余年里，从未被人发现异样，即使是最亲密的同事。虎扑体育网智慧运动场负责人王晖是与他相识好几年后，才得知这一事实的，他形容当时的心情“有一点崩溃”：“奥贝斯坦打字的速度与常人无异，工作效率很高，加班也是随叫随‘到’，从来没有以身体不方便为由推脱过。我们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会是一个残疾人，因为他比大部分普通人做得还要优秀。”

 

身为虎扑论坛“大管家”，余昌隆的工作强度极高。每逢重大赛事，虎扑同时在线的用户数量可能上亿，他便要彻夜不眠地守在电脑前边，飞快地看帖、判断、操作。“人们往往以为，删帖和惩罚违规用户是我最主要的工作。但社区运营绝非如此简单，这个工作的本质是‘调和’与‘平衡’，即如何制定并执行好规则，使社区兼具活力和健康。”他说。

 

他提及工作时神情会变得严肃、克制、谨慎，仿佛奥贝斯坦的灵魂浮现。10年前，这个由他一手创造的ID，以超乎常人的理性与冷静，成功调停了一次次重大危机，渐渐成为了虎扑站方的代言人。

 

两种人生在网线的两端延伸：那一头是中国最大的体育类网站的社区管理员“奥贝斯坦”，这一头却是因疾病被禁锢于床上无法动弹的年轻人余昌隆。这种反差让人感触并且好奇，他是如何拥有这两种人生的？

 

寂寞童年

 

窗外风声止歇时，操场上偶尔会有孩子跑过。这所小学是余昌隆的母校，他10岁上学，在这里度过了不完整的3年小学生涯，又在邻近的初中完成学业。“当年这所学校的教学楼是全县所有学校中唯一的平房，于是父母便送我来这边读书，甚至把家都搬过来了。”他说，读书的生涯与普通孩子差别不大，只除了一点，不能上体育课。

 

余昌隆很小就接受了自己不能动的事实，在遥远到记不清具体年岁的某一天，他也曾问过父母：“为什么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跑步？”父母闻言，脸色很不好看，他便止了声，从此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好在发病时我还不记事，没有落差感。”他擅长从悲惨的境遇里寻找亮色。从父亲语焉不详的描述里，余昌隆得知，他生下后16个月时，一场来势汹汹的疾病差点夺走了自己的性命。他成日发烧，身体渐渐不能动了，最严重时，他只有头可以转动。父母抱着他四处求医，在北京协和医院做腰穿时，他躺在手术台上哇哇大哭，父亲则在走廊里偷偷抹泪。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医生也放弃了努力，让家长把孩子带回去，好好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然而病情竟然奇迹般地好转起来，躯体的知觉一点点复苏，感觉平面最终停留在了胸椎第二节以上。家里人提起这件事，仍会感叹：“当时的医疗水平太有限了，放到今天，也许不至于致瘫。”

 

“还是换种说法吧，也许当时本来就应该死了，却意外捡回来一条命。”余昌隆说。

 

在常人看来，这种达观与他的年龄和境遇不相符合，并且像一种奇异的能量般吸引着别人。2014年时，有一位网友千里迢迢，从上海跑来找他，那人被诊断出小脑萎缩，不可逆转、无法治疗，来时一切还如常，只是走路时有点儿绊着腿。“她说自己能走的时候不多了，因此来看看我，找我聊聊天……对了，你不要觉得两个残疾人碰到一起，会聊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其实就是像朋友一样闲扯而已。”

 

在年纪更小的时候，余昌隆的痛苦来源于寂寞。幼年时，像许多调皮的男孩那样，他用仅存的左手“干下过许多坏事”，比如“摸电门”。“我老爸越嘱咐我不要碰，我便越是好奇，但又不想因此受伤，结果居然在床边的工具箱里找到一把螺丝刀，顶端有小灯泡，可以当电工笔用的那种。我把螺丝刀插到插座的孔里，看到灯亮，突然意识到有危险，才终于打消了摸电门的念头。”

 

还有便是拆卸，他拆过当时能碰到的一切物品：闹钟、收音机、电扇……直到成年，他还保留着许多小癖好，比如用手指捅运转中的台扇，以及啃咬手边的物品，“我想我可能就是，太寂寞了吧”。

 

寂寞时常如潮水般淹没他的情绪，他回忆说，自己小的时候特别爱哭。“打雷啊，电视节目没了啊，没人陪我啊，碰上就哭，一哭哭半天。所以现在，我特别痛恨用哭的方式解决问题，因为一点用都没有。”

 

哭泣多是来源于孩童的无力感。懂事以后，他一直尝试着挣脱这种无力感的束缚。曾有人在网络上询问残疾人面对自己的残疾时是怎样的心态，他是这么回答的：“这条路永远不会是坦途，甚至会遇到比你想象中大得多的苦难，落寞与孤独是前进道路上的最大挑战，每个人都应该学会对抗这种情绪……你没有余地，你也没有后退的空间。”

 

“于他而言，坚强不是锦上添花的美好品质，而是活下去的方式。”他的朋友洪霟说，“过早经历了常人不会遇到的灾难，人的内心也会变得越来越强大。不是想要如此，而是不得不这样，因为你要活下去，就要比常人承受更多的磨难。”

 

痴迷体育

 

2000年前后，余昌隆的家里装上了宽带。自那以后，他的生活重心便渐渐转到了网上。

 

此时，他的初中生涯即将收尾。“很神奇的，除了个别老师会有点嫌弃，好像在学校里并没有受到太多欺负。”余昌隆回忆说，“小学时可能是因为成绩好，国人嘛，都看重这个。初中以后我开始偏科，但也被老师所宽容。”

 

他的身体状况也渐渐无法支撑他上学了。随着身体的发育，他的身高、体重均在增加，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同时臀部生出了严重的褥疮，流血流脓不止——这是由于没有知觉地长时间静坐造成的。他的学业最终止步于初中，“中考是参加了，考了一个普通高中，但没去读”，但余昌隆并没有太过遗憾：“学校不去了，学习没有停止。那时我开始学着上网找书看，《时间简史》、《文明史》、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还尝试读过黑格尔的《美学》，后者把我绕进去了，最后愤而放弃，心想这算什么‘美学’，一点都不美。很多年以后才知道，这原来是一本哲学书。”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开始喜欢上看体育比赛，电视永远锁定在体育台。家里有个小他6岁的弟弟，兄弟俩常一起看比赛：“不仅是足球篮球，我们什么运动都看。中央五套还会放斗牛，挺有意思的，有时候牛会蹦得特别高，骑士被甩飞出去，我和老弟便会投以同情的眼神。”

 

一场极为久远的比赛让他印象深刻，“那是1998年，公牛队与爵士队的总决赛，中央二套放的。我当时在读小学，连规则都没搞懂呢，还是被吸引住了，就觉得那个穿23号的秃头好厉害啊。后来才知道这是乔丹，那是他的最后一次表演，以后他就退役了，也不在公牛队了。”

 

他几乎是一场场地回顾着自己看体育比赛时的心情，滔滔不绝，语气中洋溢着无尽的喜悦。“你在看比赛时，难道没有过不能参与其中的遗憾么？”这样的发问让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没有，我从未因此感觉不舒服。我将体育运动视为男人的竞技场，它天然地会让人感觉热血沸腾。”

 

2005年，余昌隆在网上闲逛时注册了虎扑体育网。当时，全站只有上百名活跃的用户，直到次年他当上超级版主，论坛里活跃用户也不过千余人。他的第一任组长叫傅凯，对方手把手地教他删帖。“头一天他指责我‘太仁慈’，便做了个示范，让我根据这种力度来清理。我说，你们让我消化一下。一个晚上过去后，我把规则琢磨出来了，那是2006年4月，湖人队和太阳队正在打比赛，我一个人面对一夜之间暴涨的70多页发帖，觉得太乱了，开始下狠手删帖，最后剩下25页，保留的都是比较优质的内容。”

 

他的领导董亚朋说：“面对这份工作，‘奥贝斯坦’明显比常人要努力很多。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珍惜它。”

 

事实的确如此，余昌隆一度将这份工作视为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初中毕业后，父亲曾尝试教他炒股、做生意，但结果都不如意，最后家里人说：“你就这样留在家里吧，上网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养着你。”

 

没有人预料到他在这10年中会走多远。2006年，余昌隆办了一张银行卡，第一笔400元的工资打了进来，此后逐渐增长、累积，2011年，弟弟考上大学，他承担了弟弟本科4年里的大半学费。如今，身为虎扑创始团队的一员，余昌隆是持有原始股的员工之一。2014年9月，虎扑体育网完成C轮约1亿元融资，开始计划A股上市。

 

“他爸爸私底下曾说，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最后居然是我们沾上了老大的光。”他的阿姨王智英说，“他受了那么大的磨难，却还是那么阳光开朗。我们常人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人生真谛”

 

多年来，知晓余昌隆身体状况的人一直很少。从内心中，他不愿意被人视为异类，他至今仍然抗拒去人多的地方，比如菜市场，“在那里，每个人都在用异样的、看动物般的眼神打量我，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眼神。”

 

在网上也是如此，他曾逛过残疾人的论坛，但总觉得玩不下去，无论是悲伤的消沉，还是亢奋的励志，都不是他所喜欢的气氛。成年以来，这个年轻人尽了一切可能，用了最大的努力，只为能够像常人一样活下去。在他的床头有一个“百宝箱”，里面放置了许多常见或不常见的工具，比如用来借力翻身的哑铃、用来开关灯的台球杆，加上药品、书籍、电池、连接线……靠着它们，余昌隆就能够独立地应对生活中的大部分状况。

 

他说：“我讨厌‘身残志坚’这类的形容词。我一直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褒义词，好像身残就注定脆弱，坚强就很了不起一样。于我而言，只是活法和常人不同罢了。”

 

可以说，他的努力已经成功了。2011年时，借着弟弟考上大学的机会，全家人坐火车来到上海，这也是余昌隆头一次与工作多年的同事相见。“去之前曾想象过他是个怎样的人，见面时发现一点儿也没差，他果然像网络上呈现出来的那样活泼、好玩。”王晖回忆4年前他们唯一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的描述里没有提及余昌隆的身体状况。

 

他似乎已经决定抛弃掉所有的脆弱，并将一切阴暗的情绪藏匿起来，绝不轻易示人。别人很少见到他的惶然或无助，朋友洪霟是少有的例外，年初时余昌隆曾发信息说自己感到害怕，因为父亲突然住院。“他说他趴在床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心理害怕极了。父亲与弟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他还想要多做一点，不再让他们这么辛苦。”洪霟说，“我曾建议他公布自己的病情和家里的情况，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

 

“我特别不愿意示弱、哀求、哭泣，那是弱者的生存手段。你千万别把我写成那种悲情人物，因为弱者这个标签，会抹去我的一切努力。”余昌隆说。

 

10年前，虎扑CEO程杭曾经邀请他来上海的公司总部一同工作，余昌隆拒绝了，问及原因时，他陈明了自己的状况。程杭一愣，随后说：“你的病只能让我佩服你，但并不能让我同情你，未来你的薪资，仍然取决于你的能力和贡献。”

 

“我觉得，老板的这句话，是我选择长久留在这里的原因。如果他因为我生病而多给我钱，我就会觉得欠他人情，欠多了，也许我就不想干了。”他说。

 

“他一直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坚强地生活着，但内心也会有敏感脆弱的一面，只是不轻易示人罢了。”洪霟说。

 

而那被深深隐藏的内心的另一面，在极偶然的情况下，会现出一些端倪。余昌隆向记者推荐自己喜欢的动漫和游戏作品时说，从十五六岁的起，他就开始不看“燃作”（指剧情热血励志的作品），转向一些冷硬的、剧情虐心的、基调灰暗的作品，“比如《剑风传奇》，主角所有的战友都被昔日的队长出卖，他自己也失去了妻子和一条左臂，陷入永无止境的复仇中，永远在轮回里寻找他的敌人。我不喜欢悲惨，但是我一度觉得，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他特别推荐了游戏《水仙》：“你可以去看看那个游戏，它特别戳中了我，好像就是在写我的故事，在说我想说的话”。

 

游戏中的女主角叫濑津美，身患重病，常年在医院的临终关怀科室里看电视消磨时光，她在独白中说：“在这个只看得到自己的世界里，我不知送走了多少个季节，多少次下着梅雨的苍白天空……（我的生活）只是不断地积累着知识，构建起毫无意义的价值观，试图从屏幕中寻求各种资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真实感，成为了虚无的存在。”故事没有拯救、希望或是奇迹，只有终将到来的死亡，以及海一般汹涌却平静的绝望。

 

“因此，你的内心也有这样的痛苦么？”回来以后，我发消息问他。

 

等待答案的时间有点久，余昌隆最终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他说：“我只能告诉你，这就是人生的真谛啊。”他以一连串“哈哈哈哈哈”结束了对话，自那以后，便缄口不言，仿佛心门偶然洞开又紧闭，他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就像《水仙》中的女主角一般，余昌隆最熟悉的是窗外季节流转的规律，“我们这儿的风季是4月，5月份可以称得上是北国最美的季节，风不大，草木鲜美。今年不知为何，到了6月还在刮大风”。这个格外冗长的风季结束后，这座小县城将迎来夏季，届时，大学毕业的弟弟将前往北京工作。“他走了之后，身边又少了个能说话的。但我仍然支持他，他长大了，总要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永远陪着我。”他说。

 

如他29年来领悟到的“人生真谛”：命运仍然没有给予他更多的选择，前方也并没有太多奇迹和希望。但可贵的是，在认清这样的本质之后，他仍然选择热爱生活，“因为至少可以选择是站着还是跪着走完全程”。

 

文汇报记者 张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