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沿街的玻璃窗，略显老旧的书籍在高矮不一的木架上陈列着，紧凑而又随意；翡翠色的老式沙发上，店里的常客们高谈阔论，专注中带着惬意；婉转的蓝调曲中，绕着皮质项圈的家犬凝视着窗外，替主人迎接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便是独立书店萌哥书屋（BookMongers）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午后。

上世纪50年代，萌哥书屋所在的查令十字街曾是伦敦书商们的圣地，包括狄兰·托马斯在内的英国作家们也曾在这里的酒吧和书店间流连忘返。1970年，海莲·汉芙的《查令十字街84号》书信集出版，更令英国的独立书店走进全球视野，成为伦敦城市文化的象征。此后，为数众多的书迷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朝觐，在伦敦的巷陌间找寻属于自己的那份书缘，直至今天。

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

在英国，程式化运营的连锁书店由于缺乏个性和人情味，常常饱受“书虫”诟病。而别具一格的独立书店则是城市街头一道亮丽的风景，总能带给过往行人和游客意外的惊喜。例如，牛津郡那家将帽子和图书混搭在一起售卖的“疯帽子书店”，停泊在巴顿滨海的“漂流书屋”，由维多利亚时代的火车站改建而成的“巴特书店”，将古董书和柴火堆放在一起的“李基书吧”……在以书闻名的伦敦，别出心裁的独立书店有可能出现在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

在爱书人的眼中，小而精致的独立书店宛如荒漠中的绿洲，为干涸的现代都市注入文化的血液。它们凝聚着一个城市的精神、良知和想象力，就像是后者的心脏，为人们提供开拓思路、挖掘故事、分享观点的场所。它们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有着自己明确的主题和定位，也正因为如此，有着一定文化交集的顾客们聚在一起，总能更好地享受阅读与交流的乐趣。随意而亲和的氛围，带给人们的是这个城市久违的人情记忆，这或许才是独立书店最吸引人的地方。

萌哥书屋便是这样的一个存在。经历了20多年的风风雨雨和城市变迁，这家小小的二手书屋和许多其他独立书店一样，在日趋浮华的都市里固守着信仰和传统，艰难而执着。

“在今天的伦敦，从商店的营业员到餐厅的服务生，无不忙于应对各种要求，却无意同顾客交流。但萌哥书屋却不同，它很容易让人想起旧时的查令十字街。”当地有名的雕塑家马修·罗格说，“在这里，我总能见到一些过去所熟悉的面孔，同他们相互寒暄甚至谈论政治。在这个寂寞的城市里，萌哥书屋就像一处小型避难所，提醒着人们这个城市曾经的样子。”

而在女学生黛西的眼中，萌哥书屋是她在伦敦的第二个家，这里熟悉的墨香曾是她童年最深的记忆：“每个周末，我们全家都会来这里。萌哥书屋就像早餐的鸡蛋和薯条那样熟悉和习以为常。我的父亲会同这里的人们交谈，我会翻看一些旧书，弟弟则沉浸在漫画里。它就像喧嚣都市中的一个泡沫包裹着我，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全和平静。”

受房租上涨和电商冲击

然而，作为城市文化标志之一的独立书店如今却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英国《卫报》近日报道称，过去十年间，三分之一的独立书店从城市街头悄然消失，目前英国全境仍在经营的独立书店仅有987家，而在首都伦敦，这一数字还不足100。

查令十字街上的二手书店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就不断减少。《查令十字街84号》书信集的大热也没有扭转这一颓势。84号先是由书店变成唱片店，后又变成现在的酒吧。与84号命运相似的二手书店不在少数，它们大多变成了酒吧或餐馆。如今的查令十字街，已变身成为了“美食一条街”。

有评论认为，导致这一现状的根源是房租的不断上涨和电商的发展壮大。有数据显示，现在伦敦每平方英尺的年租金已高达838英镑。“租金的直线上涨是伦敦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对此我们无能为力。”独立书店经营者布雷特·沃斯坦克罗夫特说，“这意味着在经济衰退时期我们并没有从低租金成本中获益，而当经济环境改善，生意刚有好转时，又要承受房租上涨的冲击。”

不过，他的合伙人露西·摩尔却认为，城市居民文化需求的降低才是危及独立书店生存的关键，越来越多的文艺人士离开伦敦前往小城镇定居，这是伦敦的损失。

“如今的查令十字街，生意蒸蒸日上的只有酒吧和餐馆。新搬来的居民对这里的历史全无兴趣。失去客源的独立书店纷纷关张，连同城市的文化价值和创造力一并带走。每一家独立书店都是一份重要的信息与社会资源，一旦离开便再也找不回来了。未来伦敦恐怕不再是一个富有个性和趣味的地方。”露西说。

为了在逆境中求得生存，一些经营者正努力将自己的书店打造成超越“读书”本身的文化场所。

舍尔·舍维尔在伦敦郊区经营着两家独立书店，通过举办形式各样的读者见面会，舍维尔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忙碌过”。在她看来，许多读者都乐于同作家见面，期待一场文化夜生活，体验面对面的交流与互动。针对日渐低迷的图书零售业，舍维尔建议，把书带进社区，而不是守在店里消极地等顾客上门。

持同样观点的还有沃斯坦克罗夫特。他表示，一家好的书店在售卖图书的同时，必须提供一系列的文化活动，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富有人情味和吸引力的场所。“成功的书店同时也是一个文化中心，把伦敦人面对面地聚在一起。如果每一家独立书店都能做到这一点，伦敦的文化特性就能延续下去。”沃斯坦克罗夫特说。

文汇报见习记者 陆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