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日本人眼里,新的一年从“初诣”开始。人们相信,1月1日前后去神社或寺院,进行新年的第一次参拜祈福,会带来整整一年的好运气。这项和风浓郁的新年习俗,在涌动人潮中得以传承,带着东方味道的仪式感,也透出些许含蓄的狂欢意味。初诣,是日本新年最美丽的“风物诗”。
热闹的“全民仪式”
不管是个性内敛的日本人,还是带着好奇眼光的异乡客,初诣给人的印象首先在于“人声鼎沸”。许多人选择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大晦日”的深夜,来到心仪的神社或者寺庙守夜,迎接新的一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亲朋好友,或和服盛装,或穿着随意,说说笑笑。初诣的旅程并不轻松。夜色朦胧,空气寒冷,人潮汹涌,移行缓慢。但你很难在其中捕捉到焦虑和抱怨,相反会在很多人眼中看到莹莹闪烁的光亮。在旧年的最后一刻,人们可以尽情放下一年来的疲惫,不用再刻意维持套在西装制服中的社会秩序,而毫无顾忌地显露出鲜活生动的气息。这大约是这个以秩序闻名的国家难得流露出的热闹一面,是“寂静日本”之外的另一个日本。初诣之美,还在于极具东方味道的仪式感。位于东京原宿附近的明治神宫,历来是初诣的人气之地,平均每年接待300多万名初诣客。到了初诣的日子,人们从不同方向涌往神宫入口——一个肃穆巍峨的大“鸟居”。这道木制大门,传说中是神界和人界的分隔门。迎新必先辞旧。初诣客们会陆续到大门旁的那间名为“古神符纳札所”的小木屋,那里专门回收去年初诣时人们购买的吉祥物。人们把神符、福扇、守护神箭等各种旧年吉祥物,扔入小木屋的窗口,合掌感谢过去一年的神灵保佑。进入神宫核心地带前,人们还要在入口前的“手水舍”用名为“柄杓”的木制小瓢舀水洗手、喝水净心,以示参拜前净化心灵。到了具体的祈福场所,人们认真地行“二礼二拍一礼”,即鞠躬两次后拍两次手,最后再敬一次礼。在神社拍手,寺院则是合掌。
不过,“初诣去哪儿”是日本社会年年讨论却从来没有定论的有趣话题。从结果来看,日本媒体每年都会评选一个“初诣场所排行榜”,近年来人气排名的前三位往往是东京的明治神宫、千叶县的成田山新胜寺和神奈川县的川崎大社。此外,东京浅草寺、鹤罔八幡宫、京都伏见稻荷大社、名古屋热田神宫、大阪住吉大社等也是人们的“心头之好”。
究竟去神社还是寺庙?就近祈福还是涌向名所?其实普通日本人不太在意媒体发起的这些年度讨论。没有特定的神,也没有具体的偶像。日本人的初诣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心理意义上的“自我圆满”:在一个特定的地方,认真地参拜祈福,只为心底朴素的念想。
世俗化的快乐
虽然受中国文化影响深刻,但日本却按照西方惯例定义新年,而不再有“春节”的概念。这与150多年前发生在日本的那场“脱亚入欧”的运动有关。其实在明治维新之前,使用中国农历的日本也过春节。但随着“西化”大幕拉开,1872年日本开始使用西方历法,东方意义上的“新年”便提前到了西方惯例中的元旦。不过即便如此,日本人过年的方式却没有照搬西方式的集体狂欢。每年12月29日到1月3日是日本法定的新年假期,日本人有足够的时间在新年到来之际“缓缓气儿”。“初诣之日”恰恰优雅地把过年的快乐分成了两半,不紧不缓。
充满全民仪式感的祈福参拜之后,走出神社寺庙,属于个人的狂欢才刚刚开始。新年期间,日本大多数商家会歇业休息,初诣场所附近的商店街制造出庙会般的快乐恰到好处。吃吃小吃,买买吉祥物,玩玩传统游戏……到神社大殿前摇一摇铜钟,向捐钱箱投几枚硬币,求一支神签测测新年运势,或者买一个“绘马”——一种巴掌大的用于祈愿的书写木板,挂在神社大殿旁。世俗化的快乐与神社寺庙毫无违和感地并存着。
事实上,对于日本人来说,相较远在未来的好运,或许现下的快乐才更值得被抓在手中。初诣最初起源于乡村氏族与宗教设施,直到明治时代中期,随着铁路交通事业的发展加之商家的精明营销,才渐渐发展为一种集传统、娱乐与商业于一体的“全民运动”。
上半场虔诚勤勉,下半场含蓄欢乐。初诣那天仿佛浓缩了一位传统日本人所期待的一生。那一天初诣长队里弥漫的“幸福感”让人印象深刻。哪怕排队等候时间漫长,大部分人都静静守候,只是自我意义上的“朝圣者”,演绎着日本式的含蓄“狂欢”。
这或许与日本人“日常”与“非日常”的传统文化有关。根据日本民俗学者柳田国男的研究,所谓“非日常”文化主要指的是与节日有关的文化。日本人有注重“非日常”文化的倾向,认为节日是特殊的日子,因而容易产生一种有别于日常生活的满足感。排队,尤其是排长队,能够带给日本人过节的信号——队伍的尽头就是“过节”才有的好东西,那种被预期的快乐让人满足。在这个意义上,尽管初诣本身并不是一项正式的节日庆典,在日本却难觅比初诣时更长的队伍。那种人潮之中漫长的等待,夹杂着期待与兴奋的神情,格外“日本”。
文汇报记者 吴宇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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