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以后，层出不穷的年度电影总结榜单让人颇有些审美疲劳，昨天上午公布结果的2015年金球奖毫无疑问地加剧了这种疲倦感

自从丧失奥斯卡奖风向标的意义，金球奖在决定电影类奖项的归属时，成为一场皆大欢喜的庆功会，反倒是素来作为陪衬的电视剧集类奖项，略带来些惊喜。

进入冬季以后，层出不穷的年度电影总结榜单让人颇有些审美疲劳，昨天上午公布结果的2015年金球奖毫无疑问地加剧了这种疲倦感，最佳影片、最佳男女主角等主要奖项的归属尽在意料之中。《少年时代》和《布达佩斯大饭店》这两部2014年最文艺腔的美国电影瓜分了剧情类最佳影片和喜剧类最佳影片。满脸雀斑的小伙子艾迪·雷德梅恩在《万物理论》里演出了活脱像年轻的霍金，获得剧情类最佳男主角，落寞多年、凭借《鸟人》东山再起的“前蝙蝠侠”迈克尔·基顿获喜剧类最佳男主角，他俩也被认为是今年奥斯卡奖影帝的最有力竞争者。《依然爱丽丝》的朱利安·摩尔和《大眼睛》的艾米·亚当斯毫无悬念地分别拿下剧情类最佳女主角和喜剧类最佳女主角，问题只是在于，她们中的哪一个能在一个半月后获得奥斯卡影后？

比起电影类奖项一团和气地在喜闻乐见的选项里分大饼，倒是电视类奖项的颁发掀起戏剧性的波澜。被提名八次的凯文·史派西总算加冕“视帝”，这位观众满意的艺术家很是自嘲地在获奖感言里说：“如今站在这地方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还是不想得奖。”新剧《婚外情事》才播了一季就意外又利落地拿下最佳电视剧集，这部制作考究，从剧作、拍摄到表演的每个细节都扎实细腻的剧集，让人联想起几年前《纸牌屋》先声夺人的第一季，“把电视剧当电影拍”的潮流已是不可阻挡的势头，也因此，原本在金球奖中只是从属部分的电视类奖项评选，如今反而是更有看头的。

《少年时代》，个案的传奇会否是变革的前哨？

自从去年年初在圣丹斯影展首映以后，《少年时代》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是最被关注的美国电影，说它是2014年-2015年间主流电影视线里的“年度电影”也不为过。在柏林影展赢得最佳导演以来，理查德·林克莱特用漫长的12年完成的这部电影，大概已经让他把职业生涯里能拿的奖都拿遍，入冬以来，他奔波在欧洲和北美的各类电影类颁奖典礼现场。《少年时代》在去年年底眼花缭乱的榜单上——美国电影学会年度电影、《帝国》杂志50佳、《首映》十佳、《视与听》杂志20佳——牢固地占据一席之地，其中在《帝国》和《视与听》两本杂志的榜单上，它是年度排名第一的电影。此刻如果还存在任何悬念，不过是几天后奥斯卡提名公布时，《少年时代》能得几项提名，以及下月的奥斯卡颁奖礼上，林克莱特和他的创作团队能领回几座金闪闪的奖杯。

铺天盖地的报道早已告诉我们，为了拍《少年时代》，导演林克莱特用了12年，电影里的小男孩梅森从6岁的单亲娃娃成长为18岁的酷帅少年，现实中的小演员艾拉·科尔特兰同步地经历了从6岁到18岁的时光。因为他特殊的拍摄历程，与《少年时代》有关的话题总是模糊了电影内外的边界。林克莱特在自己居住的小城意外遇见小男孩艾拉，他当时琢磨：“这个小孩子长大以后会成为一个很酷的男人嘛？”带着这样朦胧的想法，他连剧情大纲都没有便开始《少年时代》的拍摄，这成了他迄今的创作生涯中最大胆也最重要的决定。为了不打扰艾拉的正常生活，电影的每一段拍摄都是在男孩的暑假里，林克莱特在每一年的假期来临前构思这一年的拍摄剧本，他着力于模糊剧情和纪录的界限，在剧本里淡化人为的戏剧化的痕迹，他不曾去“创造”艾拉不曾经历过的人生，而是让男孩艾拉“真实”的成长结晶成梅森的生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林克莱特的小女儿不耐烦继续演下去，要求爸爸在剧本里把她扮演的“梅森的姐姐”写死时，他坚决地拒绝并且哄着女儿演下去，因为“生活没有那么黑暗，没那么多阴谋和死亡。”长达12年的拍摄周期里，电影的许多细节处理是“为权益计”，比如梅森父母在第二年的离婚，会写这样一笔的原因是预算不够，没钱支付男主角伊桑·霍克频繁往来于美国和欧洲的机票费用，而一个离婚的、不在场的爸爸戏份可以少很多。

在很多的评论里、包括林克莱特本人接受的采访中，《少年时代》被定位成一部关注于“时间”的电影，其实在166分钟的电影时间里，它真正突出的并非自然时间的流逝，而是对时间的浓缩，把多年的制作、把岁月里的生命感悟统统浓缩在一百多分钟里，最终，为了电影完成所付出的“过程”变得比电影自身的呈现更重要，也更有意思了。无论如何，《少年时代》确实是一部值得被加冕的电影，林克莱特实现了用电影的方式书写散文，电影里的梅森一点点变得有趣，青涩的小男孩逐渐散发安静的魅力，最后，他自信地去上大学了，这条成长的轨迹在我们注意到之前就清晰地画好，却找不到任何痕迹，也就在我们意识到一段时间一去不回的时候，《少年时代》成功地，不露痕迹地消灭了主流电影的叙事传统。

距离奥斯卡一步之遥的《少年时代》所牵扯的真正问题在于此：它究竟只是一部个案的传奇，或者，能预示电影制作与表达方式的深层变革？

大银幕的阵地正在向小屏幕转移

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反驳，拍得用心的美剧越来越像小屏幕上的长篇电影，极大地分流了电影院里的观众，大银幕的阵地正在向小荧屏转移。过去的2014年，北美电影市场经历了票房总额下跌5.2%的惨淡小年，其中一个不能回避的原因是，期待严肃电影的成熟观众大多在家里守着电视剧连载。今年金球奖剧集类奖项的结果，再次佐证着，在好莱坞趋于低龄化、幼稚化的当下，美剧分担了许多原本属于电影的作为。

让凯文·史派西得了最佳剧集类男主角的《纸牌屋》，第一季播出时就被认为是一部“用做电影的态度完成的电视剧”，大卫·芬奇掌镜的最初两集为整部剧集奠定凝重的基调，以他个人风格强烈的强势镜头语言和压抑的配乐，裸呈了政治和权利漩涡中人性的黑暗面。曾以《美国美人》获得过奥斯卡影帝的史派西，在《纸牌屋》里，看似漫不经心地把政坛斡旋的艺术和权利的肮脏黑暗游戏，演绎得丝丝入扣，这份表演的“耸人”之处在于，作为看客的我们明知道他是“恶”的，却很难不被他的“恶”所蛊惑。

如果史派西拿“视帝”算是迟来的荣耀，那么《婚外情事》播出第一季就获得最佳剧集，难免被视为黑马。事实上黑马不黑，去年10月才开播的这部剧集，把看上去很俗气的“夫妻双双出轨”，拍得文学气十足，用男女平行视角的罗生门叙事，刻画每个人具体的处境和选择。编导用克制的节奏，让剧情在悬疑和情感之间回旋，作为悬疑剧，它的节奏是刻意放缓甚至可能过于慢了，作为情感剧，它又始终悬着隐情和阴谋的利剑，在细节和心理描摹中用足心思，把感情世界里卑微和丰满细细展开，仿佛图穷匕见。

所以，如果你觉得金球奖的电影类奖项是全无惊喜的热门候选排排坐，倒不如看一眼电视类的获奖名单，按图索骥地追剧去。

文汇报记者 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