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女儿”们轮流到刘淑琴家里嘘寒问暖、陪她聊天。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除了血亲，还有不少奇妙的缘分。11年前，刘淑琴痛失独女，3个月后，又被查出恶性肿瘤，正当她感叹命运如此不公时，在住院期间结识了4个“干女儿”——这4名“90后”护士如同她的守护天使，陪着她勇敢面对人生。这段别样母女情延续至今，在普陀区中心医院的肿瘤病房里传为佳话。

最艰难的时刻来了阳光般女孩

“我就想在有生之年把这个故事说出来，让大家知道这群好孩子的故事。”今年元旦前的一个周四，记者走进刘淑琴位于梅岭北路的家。乳白色系雕花的墙面，客厅、卧室清一色的白色拱门门框，在上世纪90年代这算是考究的装修，但，也因为一些家庭变故，这样的装修仿佛在时间中静止了。

2003年的圣诞节，刘淑琴的独生女儿遭遇车祸不幸去世。3个月后，她又被查出恶性肿瘤，一连串的打击让这个刚回沪不久的知青家庭一蹶不振。这年，刘淑琴53岁。

手术，复发，再手术……刘淑琴还没从失去爱女的伤痛中走出来，就投入到紧张的治疗中。彼时的她，谈不上与病魔作抗争，只是在爱人的搀扶下被动地接受着治疗——失去独生女儿，让她的求生欲变得很低。

“我的生活仿佛陷入漆黑，自责、自卑、无助、无望……我把自己封闭起来，窗外的阳光对我来说失去了意义，身心折磨让我患上了精神抑郁。”这样的状态，刘淑琴持续了好多年。2012年，在失去爱女将近10年后，她住进普陀区中心医院中医肿瘤科接受继续治疗，依然无法释怀。

那次，她睡在“21床”，整天面冲着墙，谁也不理。

谁也不敢惹“21床”，但有个小姑娘例外。王聪，1992年出生的长春姑娘，是这家医院的新进护士，被分到中医肿瘤科轮岗。“爷爷，你今天还痛不痛？奶奶，今天想吃点什么零食，我给你去买。”王聪好像病房里的小百灵鸟。

“她这个爷爷，那个奶奶地叫着，我当时就注意到这个姑娘了，但哪有心情搭理她。”但王聪主动来“惹”刘淑琴了。

“阿姨，你的盐水吊光啦！”吊水时，刘淑琴常常走神。

有时，刘淑琴突然眼泪汪汪地，王聪就上前“找话说”，起初，刘淑琴回一句，后来，两句话，三句话……刘淑琴每月要住院一次，三四个月后，她愿意和病房里的这个小护士说说话了。

2012年夏天，刘淑琴和王聪互留了电话，刘淑琴在回家的日子里，接到了王聪的电话，问长问短。

自家的孩子一定能这般孝顺么？

如今，王聪出了夜班，常常往医院附近的梅岭北路跑，不少同事知道，她就是去看“干娘”——刘淑琴。

“认亲”起初也带着一些玩笑的成分。初到上海的王聪入职后的“头等大事”就是在医院附近找房子住。这天，病房里消息灵通的护工阿姨把她拉到刘淑琴跟前，“你反正跟刘阿姨亲，你就认了干娘，去刘阿姨家里住吧”。刘淑琴也是一个爽气人，不愿意收小姑娘的租金。

“不收房租，我肯定不来的。”最终，王聪没去住，在外找了房子。但对刘淑琴的照顾从未间断。

“要不要喝开水？”“我看你指甲长了，我帮你剪剪吧。”不管当不当班，在病房里，王聪总是对刘淑琴嘘寒问暖。

由于长期化疗，刘淑琴胃口不好，总不想吃东西，王聪就拜托姐姐王萍在出租房里炒好新鲜的蔬菜送到病房里来。不久，同样是护士的王萍从外院转到普陀区中心医院，两姐妹一同照顾刘淑琴。

“我们失独家庭，最怕就是生病，没有小辈陪，跑前跑后办事也腾不出人。”刘淑琴记得，好几次公婆身体不适，60多岁的丈夫得去照顾老人，她只能一个人住院，几个护士姑娘就轮流“陪夜”——受王聪鼓舞，姐姐王萍、她的同事宋宗泽、张原春也加入照顾刘阿姨的队伍。

姑娘们都是护士，工作很忙，他们根据不同的排班来安排陪刘淑琴的班次。有一次，几个人都倒不开时间，小宋下夜班就直奔刘淑琴的病区，她怕自己打瞌睡，错过更换吊瓶的时间，就把一块凉毛巾绑在自己手上，搁在头上——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孩子们一件件事这么做着，我不是说对不起自己的孩子，想想亲生的也未必能做到这些啊。现在社会上很多人说90后怎么的，想想这群孩子，自己的父母还没来得及孝敬，倒能这样拿着真心来孝敬我们，我岂止于感动。”刘淑琴说。

生日蛋糕的名字叫“希望”

平淡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四个姑娘常常轮流来刘淑琴家里，陪她聊天、晒太阳，帮她按摩，天气冷了给她添置棉衣，带她去唱70年代的红歌，甚至还记着她爱人的生日，给叔叔买棉拖鞋、棉睡衣。

爱不仅仅是获得，也有付出。刘淑琴也像一个长辈般关爱着这群白衣天使。“有时，孩子跑到我这里来哭，我问了原因才知道，都是和我一样的病人，脾气大，他们在病房里受了委屈，就跑我这里来。”刘淑琴有切身体会：肿瘤病人的情绪，没有道理可讲，为了孩子，也为了帮助到更多病友，后来每次住院，她就想办法开导病友们，讲自己的故事。

“你们看我现在这样，当年我跑了多少医院，肿瘤医院、中山医院、六院，后来没有手术机会，医院都不收我了，我还不是活到现在……”刘淑琴现身说法，引来医生赞叹，有的医生碰到情绪低落病人，索性说，“你去跟18床的阿姨聊聊！”

让王聪和姐妹们意外的是，刘淑琴不仅帮她们在病区解围，还帮着介绍对象。王聪现在的男友就是刘淑琴做的媒。

“背井离乡的我们在她身上找到了妈妈的温暖。”王聪说，她们这群来沪奔波的年轻人结识刘阿姨这三年，“感觉在上海找到了家”。

刘淑琴生日，门铃叮咚，几个姑娘捧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出现，她们说，这个蛋糕的名字叫“希望”。希望的出现，让空空的家有了生气，让悲伤的空气变得轻松起来，更让刘淑琴树立起了直面人生逆境的信心。

文汇报首席记者 唐闻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