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936年,胡适在为亨利·E·西格里斯特博士撰写的《人与医学》中译本作序时写道:“到了危急的时候,我们也许勉强去进一个新式医院;然而,我们的愚昧往往使我们不了解医院,不了解看护,不了解医院的规矩。老实说,多数的中国人至今还不配做病人!不配生病的人,一旦有了病,可就危险了!”
在胡适所处的年代,西医刚进入中国,那些揣着听诊器、X光机、手术刀的医生,都如同怪物,“医患矛盾”由此而来。现在读来,这段话有些偏激,却也给我们启示:现在的我们,真的了解真正的医院、医生,以及病人的角色么?
建国西路、瑞金二路地带,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本地居民渐渐外搬,对李家福、孙伟这样的外地进修医生来说,倒是例外。他们在这里有一套“豪宅”,8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月租金7000多元。如此黄金地段让他们得以每天走路去瑞金医院上班,并且,他们一分房钱都不用出。因为,一个患者的家属一年多前开始支付房租,坚持至今。
病人遗愿:房子继续租着,给医院用
如今到瑞金医院乳腺疾病诊治中心进修的外地医生,大多入住这所房子,大家亲切地称它为“进修医生之家”。
租金来自一个患者家属,但进修医生大多不清楚这个人姓甚名谁,对他的称呼也因此很多:“主人”、“房主”、“好人”。
“好心人其实是一个在阿富汗的中国商人,我们都叫他王先生。”乳腺疾病诊治中心护士长方琼说,2012年,王先生带着太太来上海看病,两人祖籍温州,常年在国外打拼,勤劳致富,不幸的是,太太患上乳腺癌,已是晚期。
一个又一个化疗做下来,王太太需要经常往瑞金医院跑,王先生索性就在医院附近的建国西路上长期租了一套宽敞透亮的两居室。
一年半后,王太太还是离开了人世。令方琼感到意外的是,病人去世没几天,王先生回到病区,递上一把钥匙,“这是我对妻子的承诺。”
由于对医护人员心存感激,王太太的遗愿里有这样一条:将建国西路的房子留给乳腺疾病诊治中心无偿使用,“租金要一直一直地付下去。”
给进修医生用,让他们造福更多患者
凭空有了一套房子,还是在寸土寸金的建国西路,乳腺中心的医护人员开始了一场大讨论:房子到底该怎么用?
有高年资医生说,给科里的年轻医生吧,他们收入低,在上海短时间内买不起房,但工作强度大、压力大,医院附近有套房子可以给他们当宿舍。
也有医生说,给外地病人的家属。“病人住院,家属得借房子,看病已经花了很多钱,借房子又是一笔开销,真的很可怜。”
但,这只能解决一个、两个医生,一个、两个家属,我们能不能把这份爱扩得更大些?科室里热烈的讨论最终集中到一个群体:外乡来的医护人员,尤其是偏远落后地区的医生。
在瑞金医院,每年慕名而来的进修医生、护士很多。医院有集体宿舍,但需要在各科室调配,等房往往需要“排队”,平均半年以上。
“把这间房给更多不发达地区的医护人员,等他们学成回乡,能造福更多偏远地区的患者。”拿到房子的第一年,乳腺疾病诊治中心主任沈坤炜和同事们造访福建福鼎。这是福建的最北面,群山环抱,但也正因为大山,阻隔了它与外界的交流,留下了贫穷的山民和滞后的医疗。
当年,瑞金乳腺疾病中心与福鼎卫生局签订合作协议,派驻进修医生到上海瑞金医院学习。此后,一批批福鼎的医生、护士,以及更多其他地区的外地医生住进了建国西路。
期望天下更多太太早发现、早治疗
“记得刚到上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不得不先住进快捷酒店,还是一间只有一张床垫、窗户都没有的房子,不禁愁上心头。”正在瑞金医院进修的连云港医生李家福、孙伟没想到,今年11月到乳腺中心报到第一天,就被告知可以免费住进一套医院附近的房子。
2013年至今,这套两居室已“接纳”22名医护人员,有浙江、江苏、山东、云南、新疆等许多地方的医护人员。居住时间长则半年,短则一周。方琼记得,有时科里进修医生多了,建国路的房子“床位”有限,男医生会在客厅“打地铺”,“这种求学热情很让人感动,而这名病人和家属的无私更很让人动容”。
“我们能否给好心人写一封感谢信?”最近,方琼在他们的进修医生群里说了一句,没想到三日不到,18封感谢信从天南海北飞进她的邮箱。
新疆伊犁的乳腺科医生薛峰说,“感恩房主的无私与大度,好人一生平安!”江苏的郑琳娜提笔直呼:“主人,感谢您提供炉子给我煮饭、炒菜,进修岁月里最温暖的晚餐!”
对于把房子留给进修医生,王先生说:“一来,这能让天下更多的太太、更多的母亲更早地发现这个病;二来,我继续供着这所房子,感觉太太还活着,对我也是一种精神支持。”
最近,方琼正逐一把感谢信扫描,计划一并发给人在海外的王先生。“此前的医患关系中,给予帮助的角色总是医生,王先生和妻子的善举让我们明白,医患可以互相支撑。”
文汇报首席记者 唐闻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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