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现任的龚古尔学院主席贝尔纳·皮沃(Bernard Pivot)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在法国,文学奖的数量大概和奶酪的种类一样多。”在众多文学奖项中,以龚古尔文学奖在法国最具影响力。2016年,35岁的蕾拉·斯利玛尼凭借她的第二本小说《温柔之歌》获得该奖。今年,她于2014年发表的处女作《食人魔花园》在中国付梓出版。3月,新书作者蕾拉·斯利玛尼与中国多地读者见面,作为法国总统任命的全球法语推广大使在各高校与学者们展开关于现代女性、法语文学等多主题的对话。
3月15日,在上海图书馆的读者见面会上,作家蕾拉·斯利玛尼、译者华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袁筱一、出版人浙江文艺出版社常务副社长曹元勇齐聚一堂,畅谈了他们对于两本小说的自我解读。上海图书馆500人的报告厅里,座无虚席,不仅是中国读者,更有多半的法国读者。可见,斯利玛尼的巨大影响力。
龚古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蕾拉是一位真正的作家
关注文学的读者,对法国龚古尔文学奖必然不会陌生。每年年末,在巴黎的德鲁昂饭店进行最终评选并宣布结果,届时记者云集,龚古尔奖获得者会变得更受欢迎、更出名,毫无争议地成为媒体的热门人物。蕾拉·斯利玛尼在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之后,她在接受采访时说,“我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被成功的光环笼罩,全身散发着‘成功’的气息。我的《温柔之歌》也不再是一本普通的书了,而是人们争相买给妈妈们读的‘龚古尔奖’畅销书。”
对于不熟悉龚古尔奖的读者而言,另一些名字或许能让人对它有更具体的印象。玛格丽特·杜拉斯在70岁时凭借《情人》获得龚古尔奖,201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派特里克·莫迪亚诺写作的《暗店街》也曾获得了1978年的龚古尔奖。设立于1903年的龚古尔文学奖,在法国的各类文学奖中历史最为悠久,因它面向大众的特点使其成为了法国最有影响力的文学奖项。其获得者一般都是当年最受欢迎、最知名的作者,他们的作品也最具说服力。龚古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贝尔纳曾评价说,评委会确信斯利玛尼是一位真正的作家。
翻译袁筱一:记者蕾拉,文字简洁、有力、直白
出生于摩洛哥的蕾拉·斯利玛尼,17岁时前往巴黎政治学院学习新闻学,毕业后成为了《青年非洲》的一名记者。也许曾是记者原因,蕾拉迄今为止的两本小说都呈现出一种纪实风格。《温柔之歌》的一开始,就描述了一段令人震惊的凶案现场。“她的喉咙口全是血。肺部被刺穿,脑袋曾经遭到激烈的撞击,就撞在蓝色的衣柜上。”,翻译者袁筱一说,蕾拉的文风,完全摆脱了戏剧性的内容,文体干净,且用词准确、客观,没有过多的情感转折和堆砌。如此简洁的、有力的、直白的写作风格成为了斯利玛尼的标志。
蕾拉的两本书无一例外都取材于由她记者的嗅觉和女性的视角敏锐发现的现实事件。处女作《食人魔花园》取材于“DSK事件”,2011年当时法国总统候选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主席卡恩,被指控在纽约的一家酒店性侵一名女服务员。卡恩身上体现出的“瘾”的症状被斯利玛尼嫁接至书中女主角阿黛尔身上,从而创作了一位当代的包法利夫人的故事。龚古尔文学奖获奖作品《温柔之歌》则取材于2012年纽约曼哈顿的保姆杀死两名婴儿的事件,被蕾拉移植到法国,上演了一处巴黎悲剧。
▲蕾拉·斯利玛尼的第二本小说《温柔之歌》2016年获龚古尔文学奖
浙江文艺出版社常务副社长曹元勇在谈到引进蕾拉·斯利玛尼两本小说的初衷时,讲到中国的小说家常喜欢从大历史观的角度切入写作反映历史变迁的大作,却极少有人愿意聚焦到每个人身边的人和事,缺少了一些现实性。而蕾拉小说中的人物、故事就发生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食人魔花园》的故事就是在城市生活中的现实。蕾拉的小说是纪实主义的。
>>链接:蕾拉·斯利玛尼讲述的故事
---------童话世界:隐喻里不可逃脱的命运---------
蕾拉写作的纪实特点,使她的作品牢牢的扎根于社会的现实故事中,然而深究其中,也能发现这些故事建立在更普遍,也更古老的基础之上。蕾拉的两本小说《食人魔花园》和《温柔之歌》从书名上看,体现出女性特有的婉转,散发出童话般的气质。《食人魔花园》更像一部黑色童话的书名,而《温柔之歌》则是法国一首著名的童谣,蕾拉的母亲常常唱给小时候的蕾拉听,蕾拉也唱给她的孩子听。
在蕾拉的童话世界中,她认为童话是一种隐喻。在童话世界里,每个人都有一个既定的角色。最终,人物的面貌会随着故事发展而改变。同时,蕾拉也欣赏童话能够带着某种距离感甚至漫不经心去挖掘最原始的恐怖。蕾拉书中的人物都似乎沿着不可避免的命运前行,正如《食人魔花园》中的女主人公阿黛尔,这位21世纪的女性,也是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和小红帽的女儿——在童话里,人物无法逃脱命运的掌控,无法逃离等待在前方的那只狼。
---------瘾:人性中悲剧性的存在---------
最新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蕾拉的处女作《食人魔花园》描述了一位有性瘾的现代女性。最初来源于DSK性侵事件的灵感,在斯利玛尼的小说中被剥离出政治因素和戏剧桥段后,只剩下最直白的元素——瘾。斯利玛尼认为“瘾”这个话题是令作家着迷,因为它展现了人内在的欲望与理性的斗争。
翻译家袁筱一在《食人魔花园》的译后记中写到,瘾是欲望与虚空的无穷错过。她认为瘾是悲剧性的存在,一切对人造成诱惑,使人上瘾的东西,都使人不由自主的沉迷。然而越沉迷换来却是再一次的不满足。迷醉中才能摆脱自己,在某些东西里时,才让人感到自我的存在,这是瘾的自我矛盾。
显而易见的,斯利玛尼十分认同译者对于瘾的理解。《食人魔花园》中主人公阿黛尔的生活是令人幸福的。然而她并不满足于平淡的生活。与简单的幸福相比,阿黛尔想要一切遥不可及的东西。因而走向了“瘾”的窠臼。瘾实在是一个重复的过程,满足后的厌弃自我,想要弥补空虚自我时又会面临新的诱惑,周而往复不得停止,最终如蕾拉所说,失去了说不的自由,面对诱惑别无选择。
---------保姆、母亲与孩子:穿越时空的关注---------
斯利玛尼的《温柔之歌》是人们讨论的较多的一本书,它讲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保姆杀死了两个孩子的故事。在《温柔之歌》里,不仅展现了女性在职业与母亲角色中的两难,让人直面了社会阶层的矛盾,族裔问题、身份矛盾等都一一呈现出来。
蕾拉在接受采访时,曾说坐在桌前写小说的那个我,是摆脱了愤怒、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社群归属的我。我关心的问题是:作为一个人,而非一个生于1980年代的马格里布女性,我可以讲述怎样的故事?虽然如此,蕾拉的写作总是关注女性。在成为母亲后,她小说中人物的困境也成为了自身的烦恼。她写《温柔之歌》,也希望把人们的关注点转移到小孩、老人的混乱和不公平上。
《温柔之歌》里的孩子米拉,正是斯利玛尼着力刻画的一个人物。她认为现在的大人往往从固定的成见去理解孩子。但孩子其实有复杂的心理。面对事件,孩子们也会有自己的理解和认知,然而可能由于缺乏表达而不被大人所理解。孩子其实正是缩小版的大人。孩子并不是无忧无虑的,也时常处于焦虑中。
回到《食人魔花园》,蕾拉·斯利玛尼说,“一旦灵魂迷失,肉体将成为禁锢人们的囚笼。瘾,成为了走向自我毁灭的地狱之门。”在现实生活中,作为抗争的手段,斯利玛尼说,懂得写作本身就是一种反抗。文学不能够改变世界,但也许可以改变读它的人。
文:童毅影 部分图片提供:上海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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