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步行街上,一位老人正在给宠物狗喂食O图:CFP

 

 

 

嘉定民政志愿服务中心志愿者团队的志愿者,正在嘉定区黄渡敬老院阅览室内为老人们读报。上海目前共有699家养老院,床位数共计12.6万张。摄影:袁婧

 

 

 

一位青年志愿者正在和养老院的老人交流。研究显示,老年标准线对社会人群的划分,对社会有强烈的导向作用,影响社会看待老年人的方式和老年人看待自己的方式。图:CFP

 

本报记者　钱蓓

 

2016年3月30日，上海发布最新的老年人口统计信息，超过60周岁的上海籍老人数量突破了户籍人口的30%。在老龄化的道路上，上海让中国其他城市望尘莫及。

 

同天，一家地产商开在上海郊区的大型养老社区交房，社区实行会员制，入住者一次性缴费100万到200万元，每月再另付服务费。工作人员不愁卖:“市区老人哪个没有两百万的身家呢?两百万在市里什么都买不到。”

 

晚饭时间，为老维权志愿者黄月华和退休律师崔国栋坐进洛川东路上的餐厅，泡上一壶自带的金骏眉，说起那桩折腾了两年多的官司，上海人老陈骗了好友老吴的房子，又是套贷又是转卖，把老吴气出了脑梗。黄、崔二人帮着老吴打赢官司，救回了房子。

 

老吴、老陈、黄月华、崔国栋都在60岁上下，但“完全不是一类人”。黄月华做老年维权服务好些年，看得很多，“有的老人是弱势群体，有的不是。我和老崔这样的，还能做志愿服务呢。还有的老人，大概就是现在常说的’坏人变老了’?”

 

这一天没什么特别，只是老龄化上海的日常。只不过30%的数字，让人们意识到几乎每三个上海人里就有一个老年人，这个老龄化程度差不多是全国平均数字的两倍。

 

但是，“老龄化”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上海，30.2%到底是多老

 

30.2%意味着什么?先看全国平均水平，截至2014年底，中国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例15.5%，国务院有关文件曾预测2015年的数据是16%———略高于上海数据的一半。

 

再看三个特大型城市北上广。截至2014年底，北京的老年人口比例为22.6%，广州数据是16.03%，上海的老年人比例几乎是广州的两倍。

 

上海所在的华东地区是中国老龄化程度最深的区域，到2014年底，全国老龄化程度排名前十的城市中，江浙沪城市占了八席。考虑到户籍人口基数，老年人口的绝对数远超除了北京之外的十强城市。

 

按照联合国的标准，当一个国家或地区60岁及以上老年人占总人口比例超过10%，或65岁及以上老年人占总人口比例超过7%，就步入了老龄化行列。多数欧美国家以65岁作为认定老年人的界限，日本也一样。

 

到2014年10月1日为止，日本65岁以上的老人占总人口的比例为26.0%。截至2014年底，上海65岁及以上老年人占到了户籍人口的19.6%。

 

根据联合国标准，65岁及以上老年人比例达到14%就叫“深度老龄化”，达到20%则是“超老龄化”。上海户籍人口已经处在“超老龄化”的边缘，距离以日本为首的“超老龄化俱乐部”不过一步之遥。

 

上海把老年人群体区分为80周岁以下的“低龄老人”和80周岁及以上的“高龄老人”，上海市老龄科学研究中心最新预测，2010到2025年是“低龄老人”快速增长阶段。上海老年人口预计会在2025年达到600万峰值，届时户籍老年人比重将上升到39.6%。2025年以后，“低龄老人”增长趋于平缓，“高龄老人”数量则将急剧攀升。

 

上海真有那么老吗

 

“上海真有那么老吗?”在上海农村当了十多年社区民警的卫峥嵘有不一样的感受:“大街上到处都是年轻人，农村田间地头六七十岁的农民，身体和精神都那么好，他们算老人吗?”

 

上海社科院城市与人口发展研究所研究员胡苏云认为，统计口径造成了统计数字和日常印象之间的落差，“以现在人的人均寿命和身体状况来说，60周岁的标准线定得太低，应该调整到国际常用的65岁。再有，中国城市统计老年人口都以户籍人数为基准，对上海这样的人口导入型城市来说，户籍人口数据不能说明常住人口状态。”

 

世界卫生组织去年5月发布的统计报告显示，全球人口平均寿命为71岁，其中女性73岁，男性68岁;中国人口的平均寿命为女性77岁，男性74岁。上海市老龄科学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2015年上海人口预期寿命为82.75岁，女性85.09岁，男性80.47岁。

 

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的人均预期寿命只有40多岁。当时认为女性55周岁、男性60周岁是合适的退休年龄。随着社会保障和卫生医疗水平的提高，现在老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比过去年代的同龄人强得多，事实上的老年状态的出现被推迟了。人均预期寿命与中国相仿或稍高于中国的欧美国家，退休年龄多为67岁。

 

老年标准线对社会人群的划分，对社会有强烈的导向作用，影响社会看待老年人的方式和老年人看待自己的方式。现在“适老化”概念在国内非常时兴，从公共设施到商业服务领域都在推出“适老化”举措，这很吻合中国日渐老龄化的趋势。有趣的是，一些多年前就“深度老龄化”的国家如丹麦，老年服务行业内开始出现“去老化”概念，比如养老机构的内部设计不再处处强调“适老化”细节，而是在保证安全的同时尽量减少“你是老人”的暗示或明示。

 

曾获芥川文学奖的日本作家藤原智美出版过《暴走的老人》一书，以现实见闻分析了日本老人行为失控、大量犯案的原因。书中提到，社会的“周到化”是老人行为失控的原因之一。一些老人享受惯了周围人的尊重和整个社会的周到服务，一旦哪里稍有不周，就可能导致他们暴怒，比如在公交车上遇到不让座的年轻人，有些老人容易大动肝火。

 

到2015年年末，上海共有常住人口2415.27万人，其中户籍人口1433.62万人，外来人口981.65万人。胡苏云指出:“外来人口中的老年人很少，如果以常住人口为基数，上海的老龄化比例可以大大降低。”

 

政府部门掌握实有人口信息，但没有公布过常住人口中的老年人比例。“各省市的社会福利制度都和户籍绑定，户籍人口数据是公共部门制定政策和分配资源的最重要依据。”胡苏云说:“上海城市人口不是封闭的系统，这个系统的开放性有助于调节上海的人口结构，是上海城市维持活力的重要因素。”

 

记者注意到，上海市政府发言研究中心日前公布了“2016年度上海市人民政府决策咨询研究民政专项课题”招标目录，6个课题有3个和老龄相关，其中之一是”上海常住人口老龄化分析预测”。

 

中国计划生育政策实施30年之后，于2015年全面放开“二孩”政策，希望以此调控人口结构，缓解人口老龄化、性别比失衡、绝对劳动力数量下降带来的社会影响。胡苏云表示，人口学者认为全面放开“二孩”的决断来得太晚，最理想的时间点应该是10年前。

 

“好在，我们仍然有足够长的窗口期来调整应对今后的老龄化压力。”胡苏云说:“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第一个生育高峰的人，如今刚刚步入老龄，绝大部分老人在60岁到75周岁的阶段都保持有充足的活力和创造力，他们不仅能自我料理，还能贡献社会，“政府和社会应该善用这些老人的能量。在他们成为‘高龄老人’之前，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和资源储备，迎接真正的深入老龄化甚至超老龄化时代。”

 

“轻老症”何处安放

 

从跨过国定“老年线”到成为真正的老人，中国老人经历的这段时间差特别长。“低龄老人”精力无处释放，制造了许多社会话题。

 

广场舞当属最有解读意义的案例。广场舞的流行和中国进入老龄化社会的时间线基本吻合，上到春晚下到村晚，老人似乎对这种集体舞蹈形式毫无抵抗力。广场舞既产生了跳舞扰民等社会治理课题，还养活了一批段子手。

 

微商、直销等生意在老年人群悄然流行，一些老人成为消费者，另一些老人成为销售者。“老人被传销组织洗脑”，“老人成为非法集资受害者”，“老人在传销型理财骗局中被骗走一生积蓄”，类似的新闻越来越多。老人占用宜家内部餐厅交友相亲，老人夏天坐公交“孵空调”，乘长途大巴横跨半个上海买便宜菜，这样的故事也不再新鲜。

 

上海的一些养老社区出现了两代人同时入住的情况，60多岁的子女和八九十岁的父母同时搬进养老社区，租下两室户或三室户房子，在同一个屋檐下养老。

 

“广场舞现象、宜家现象、直销现象，某种程度上都是‘低龄老人’精力和注意力无处安放的结果。”胡苏云解释，中国老人退休后有相当长的活跃期，但可选择的活动方式不多，替子女照顾孩子是一种，做志愿服务是一种，“国内的老年志愿者数量不多，老人愿意或能够参与的志愿服务种类有限。国外很多老人还会选择继续工作，至少是非全日制工作，中国老人不太有这样的习惯。”

 

上海社会的“轻老危机”与“超老龄”国家的老年犯罪是两个不同量级的问题，但国外对老年犯罪问题的社会学研究，有部分成果也可用来解释“轻老危机”。美国犯罪学家艾伦·A·马林恰克提出过对老年犯罪原因的解除理论和活动性理论。解除理论认为，老年人离开工作岗位后容易产生心理失落感，尤其是不愿离开工作岗位而又被迫退休的经历容易导致心态失衡并可能导致犯罪。活动性理论认为老年人应该一直积极参与活动，提升自我意识和社会价值，提高生活质量。如果找不到工作的替代品，老年人容易出现行为偏离。

 

胡苏云表示:“总的来说，上海的老龄化程度没有数据显示的那么严重，在人口结构进一步向高龄老人倾斜之前，上海还有很长的准备期。除了非户籍人口进入上海所带来的活力之外，60岁到75岁甚至80岁年龄段的老人的社会潜能，还大有挖掘空间。他们不应该只是养老工作的对象，还可以是应对老龄化压力的重要资源。”

 

数读银发族

 

上海市老龄科学研究中心日前发布了2015年上海市老年人口和老龄事业发展基本信息O一组关键数据，带你读懂上海的银发族。

 

30.2%60岁以上老人占三成

 

截至2015年12月31日，上海共有户籍人口1442.97万人。

 

60岁及以上435.95万人，占总人口的30.2%

 

65岁及以上283.38万人，占总人口的19.6%

 

70岁及以上181.09万人，占总人口的12.5%

 

80岁及以上78.05万人，占总人口的5.4%

 

100岁及以上1751人，其中男性420人，女性1331人

 

60.1%年龄越高，女性占比越重

 

60岁及以上，男性占47.9%，女性占52.1%

 

80岁及以上，男性占39.9%，女性占60.1%

 

85岁预期寿命更高

 

2015年，上海人口预期寿命为82.75岁，其中男性80.47岁，女性85.09岁。

 

33.9%静安最“老”

 

2015年末各区县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该区县总人口比重列前三位的是:

 

静安区，33.9%;虹口区，33.6%;黄浦区，33.1%

 

98.66万人独居老人接近百万

 

2015年末上海“纯老家庭”老年人数98.66万人，其中80岁及以上“纯老家庭”老年人数28.08万人;独居老年人数26.39万人，其中孤老人数为2.61万人。

 

3800元/人老年生活有保障

 

城镇基本养老保险:领取老人298.10万，占老年人口的68.4%，平均养老金为每月3800元

 

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领取老人46.05万，占老年人口的10.6

 

小城镇社会保险:领取老人43.80万，占老年人口的10.0%

 

征地养老:领取老人14.53万，占老年人口的3.3%

 

12.6万张床位养老服务缺口大

 

养老机构:全市共计699家，床位数共计12.6万张

 

442家居家养老是主流

 

老年人日间服务机构:全市共计442家;服务人数共计1.50万人

 

社区助老服务机构:全市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共计163家，社区助老服务社共计202家;服务人数共计30.55万人;其中享受养老服务补贴的人数为13.18万人

 

社区老年人助餐服务点:全市共计634个，受益人数7.27万人

 

老年活动室:全市共计6396家

 

28所老年医疗需求大

 

老年医疗机构:全市老年医疗机构　(独立老年护理院、老年医院)　共计28所;独立老年护理院床位数6645张，比上年增加22.7%

 

老年医疗服务:全市共建家庭病床5.27万张;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健康管理人数203.89万人

 

数据整理:钱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