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市民带着孩子在一个名为“短暂的持久”装置内体验空间概念。 袁婧摄
一大波设计师和艺术家进入杨浦区四平社区,围着垃圾房、窨井盖、报栏、街角、围墙、绿化带、电话亭、路边雕塑忙活了两个多月。他们在窨井盖和变电箱上作画,把寂寞的电话亭改造成手机充电站,凭空往大树上挂起一枚“超级月亮”,拆下闲置的自行车停放架改造成儿童玩乐设施……
几十处“微创意”设计项目落成,四平社区成了个“转角有惊喜”的地方。迷你设计星星点点散落,有可能视线一滑就错过,也可能身子一转就遇上。遇上了很难不多看两眼,它们新奇、陌生、有趣,让城市空间变得不太一样。
工人新村也想“旧得优雅”
窨井盖涂鸦是街头创意的“入门级”手笔,在井盖事故频出的国内城市,这也许还有助于保障公共安全。走在四平社区的街头,远远地就注意到井盖上那个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当然,看那“元气满满”的神情,他很有可能是走在下班路上。
十字路口的变电箱本来只有一张水泥色的扑克脸,现在设计师在它身上绘图:一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路过人行道。乍看平平无奇,再一看,画中的斑马线和变电箱身后真正的斑马线顺势连接,有点以假乱真的意思。
路口长长的米色围墙上,几根黑色线条描绘出流动的街景,最右是个水果铺,往左,三轮车摊停在遮阳伞下,再往左,街灯投下的黄色光束温暖着整个画面,最左边是个修车铺,修车师傅头顶悬挂着车胎和车锁,咦,师傅为什么跟真的一样?——因为,他就是真的修车师傅啊。
这些小创意、“小心机”,让老旧居民区变得轻灵起来。四平路街道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集中建成的工人新村,属于那种很常见的居住型社区,人口密度高、公共空间少,居民楼和街面的格局几近刻板,房屋整体的老化日益侵蚀着空间的美感。
“同样是老旧住宅,我们这里和徐汇、静安的老洋房不同,它们‘旧得优雅’,我们少了点韵味。可是,我们又不至于旧到需要彻底拆迁重建的地步。”四平路街道办事处主任杜娟说,“半旧”的四平社区也想“旧得好看”、“旧得优雅”,于是邀请设计师和艺术家用“微创意”改善社区空间的面貌。
杜娟非常喜欢苏家屯路上的“树晶球”,那是一个悬在大树上的球形装置,直径一米左右,外观奶白色,表面有透明的纹路。球体内安置了灯泡和声控感应器,周遭越是热闹,球心越是明亮。到了夜间,像个近在咫尺的“超级月亮”,“我们称它是‘苏家屯之月’”。
城区空间功能发生微妙变化
试水社区空间的创意开发,四平路街道具有独特优势——国内最懂设计的高校——同济大学就在辖区内。街道和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联手主办了这次“四平空间创生行动”,这个活动也是2015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外围展。
“城市公共空间越来越受到艺术家、设计师、建筑师、城市规划师的青睐,在他们眼里,每个社区都有创意介入的潜力。上海的建设规划用地不再增长,既有空间的‘城市更新’是以后的趋势。街道向专业设计师开放空间,是一次很赞的尝试。”联合策展人朱明洁说。
“四平空间创生行动”的创意来源有三部分:定向邀请的设计师和建筑师、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师生、网络公开征集的其他参与者。小体量的“微创意”是年轻设计师开展实践的理想项目,因此,大多数项目都交给了年轻设计师和学院学生操刀。
确定“微创意”项目时,居民的需求和想法是设计师考虑的重要成分,设计创意学院邀请四平社区居民面对面交流。但不是每个人都理解“城市空间”设计,有人把这当成政府在为民生工程征集民意,表示要给多层老公房装电梯。
了解居民想法、街道建议之后,设计师们现场踩点,设计改造方案。最终落成的作品呈现出艺术家主导的倾向。
更重要的是,城区空间的形态和功能在看似微末的细节中发生了变化。
抚顺路上的一座公用电话亭被改造成手机充电站,安装了手摇式充电设备,可供路人解决临时充电需求。
广场舞兴起之后,再小的公共空地都成了团队必争之地。抚顺路、苏家屯路的交汇处有一块水泥地面,供市民日常休闲。设计师没有添置新东西,只在地上画上线条和文字,一部分区域属于“排舞”,另一部分属于“羽毛球”。朱明洁解释,如此暗示空间区域的划分,有助于引导居民有序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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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居民参与和感受生活美学
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紧邻彰武路,学院对面那道围墙上贴着一组照片,名字叫做“四平人”,电动车修车铺老板、水果摊小哥、报摊摊主、同济大学学生、非遗传承人……一路走一路看,知道了他们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在四平社区生活了多少年。
这不是设计师本来的计划。加拿大裔设计师原想在墙上排上空瓶子,牛奶瓶、洗洁精瓶、沐浴露瓶……每个瓶子代表一种符码,路过的人拍下瓶子,对照设计师的字库“解码”后才能知道墙对你说了什么。街道担心这个设计“太艺术、太抽象”了,如果居民没有照设想的那样去跟作品互动,这些瓶子就只是瓶子而已,直观感受“谈不上美”。
重新商议后,才有了现在的作品。策展人朱明洁介绍,在“艺术”和“地气”之间,设计师和居民有不少类似的互动。老旧城区的创意改造,目的是让居民参与和感受生活美学,“要艺术,又不能太艺术;要‘接地气’,又不能被‘地气’所绑缚。”
向艺术家和设计师开放社区空间和公共设施,国内外城市有过很多尝试。设计能在什么程度上渗透到城市肌理,改变庸常,对城市空间进行功能再造?这要看“艺术”和“地气”的交流甚至博弈的结果。
“四平空间创生行动”筹备了两个多月,上周末开幕。循着辖区“创意地图”走上一圈,会有些并不意外的发现。锦西路的透绿栅栏被做成一面“微笑墙”,设计师用短截的白色水管配合栅栏底部的弧线,沿路创造了许多“表情符”,但仔细看,有几处的水管已莫名消失;苏家屯路上原本有一尊大型木制作品“鲁班锁”,可拆卸可拼接,设计师原想根据四时节气和周遭环境的变换调整作品形态,但因为被人强行拆解挪动,“鲁班锁”现在被撤走了。
“在社区公共空间做创意,这样的情形在意料之中。创意作品不能得到很好的维护,也是影响创意介入社区的原因之一。”朱明洁认为,这不该成为上海城市更新和社区营造的障碍,“公共空间里无声的对话,免不了这个你来我往的过程。学会认知、欣赏、爱护公共设施,对某个创意空间产生家园归属感,需要时间”。
苏家屯路的“树晶球”白天里不太有“树梢生明月”的朦胧感,一位散步路过的“四平爷叔”站在树底下问:“树上为什么要有个大球?会不会啪嗒一记落下来?晚上亮灯会不会太亮?声控的?这倒蛮好嘛,能给家里装一只吗?”
用朱明洁的话说,这位爷叔的“单口”其实也是“交流”。
文汇报记者 钱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