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旦瓦迪拉姆沙漠拍摄的一朵花。 瓦迪拉姆沙漠保护区位于约旦南部,靠近沙特阿拉伯边界。|图片均新华社/欧新发
瓦迪拉姆沙漠是全球32个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遗产之一,是整个约旦乃至全球最为壮观的沙漠景观,有月亮谷的美称。我们到达入住的,正是地处沙漠中心的帐篷宾馆,几十座大小不一的帐篷散布在一望无际的沙海上,正午时分,帐篷里可怕的热,令人窒息,打开水龙头,水温烫人。
下午3点半,阳光更是暴烈,我们的敞篷越野车(其实就是一辆皮卡)也出发上路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线渐渐柔和,沙漠折射出玫瑰红色,难怪有“玫瑰沙漠”之誉。游牧民族“贝多因人”在此的生活痕迹若隐若现,带着神秘感。《阿拉伯的劳伦斯》和《火星救援》都是在此地取景,不由让人起了回去后找出影碟再次观赏的念头。
攀上悬崖,四处风沙漫漫,骄阳似火,豪迈的感觉一下子被苍茫下的渺小无助给吞噬,攀上岩石的自信也在下坡的胆战心惊中一点点化为乌有。这些短时间里两极分化的心理变化,恐怕也只能在不适合人类正常生存的地带才会频频发生。纤细的骆驼腿在我们眼前出现,那驼铃渐渐远去,诗意的感受暂时退位,只能留待记忆去加工其中的浪漫美好。在当时的环境中,我只是对着驼峰就事论事地羡慕和感叹沙漠之舟的生理功能之有效,毫无矫揉造作的诗情画意。
越野车进入沙漠腹地,尽管酷暑难当,我们还是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和兴趣,攀岩,看壁画,直到日落时分,感叹着天地间自我的渺小,而胸襟也随之开阔明朗。这一段行程,最深刻的感受是身体的极度缺水。这里的酷暑暴晒与我们往常经历的截然不同,汗水在风沙吹拂下瞬间蒸发,皮肤上没有黏腻感,可是干燥令人绝望。随身携带的淡水在不久后消耗殆尽,曾以为可以购买饮水的帐篷区又告知无水出售,于是起初隐约的担忧渐渐袭来。在夕阳的余晖中,景致的壮美伴随着缺水的忧患,真是复杂矛盾的感受,这是此生鲜有的体验。
终于,抵达腹地之行的尾声处,我们在贝都因人的营地暂歇,当地人在火堆上煮着鼠尾草和红茶混合的热茶,并赠予游人饮用。平日里从不热衷喝茶的小朋友在我身旁不断感喟:“呀,这是我这辈子喝过的人间最美味的茶水啊!”这句赞美一定是发自肺腑,因为他一杯接着一杯地牛饮,由衷地露出惬意满足的表情,可见焦渴的前提让“最”的修饰轻易地就附着上了。而小小少年,轻易就用上“这辈子”这种举轻若重的词汇,实在好笑滑稽,甚至荒谬。只听他母亲一旁笑着喝道:“我马上买两包这样的茶叶,回去专门给你泡,你要是不肯喝,看我不宰了你!”
日落后,我们围坐在沙漠营地上,等着沙地烧烤,品尝贝都因传统的美食。餐后,月光照着沙漠上的木栈道,星星也渐次点缀在空中。炎热的气温降了下来,在帐篷之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片宛若月球般寂静的沙漠。
第二天,离开沙漠,行车一个多小时,来到亚喀巴,开始了红海之游。红海是三块大陆和四个国家的交汇所在,介于阿拉伯半岛和非洲大陆之间,海域狭长,海水幽蓝,与它自身的“红色海洋”之称毫无吻合,这个由古希腊名称演化而来的名字还真是误导人。海水深深浅浅的蓝色,四周是大片黄色沙漠,色彩的饱和度丰富,那浓郁浪漫的温柔令人不由沉醉。十几年没有游泳的我都禁不住换上泳衣,跃入海水,释放身心。海水对于身心的召唤,就像塞壬歌后的乐音,纵情投入是唯一的回应吧。果然,在潜水镜下,五彩斑斓的鱼儿正在游动,折射入水中的阳光都仿佛在袅袅舞动。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海水和暴晒下心生本能的恐惧,可就在那个瞬间,感官中的担忧让位于嬉戏和自由舒展,哪怕这只是,不,就是一段梦。这一次与幽蓝海水的拥抱,日后追忆起来必然是心旷神怡、充满慰藉的。
从红海到死海的路上,我经历了一段许久未有的放飞自我,那是即将到达死海之前在穆吉布生物圈进行此行最费体力和最惊险的峡谷溯溪。原来以为,所谓峡谷溯溪,不过是在山峡里旱路走走、水路淌淌的轻松悠闲之行,可到达溯溪入口大厅,签下“生死状”,按规定将手机和背包全部留下,“披挂上阵”(穿上救生衣、换上专用的溯溪鞋),攀下十几米高的铁梯,站进齐膝深的峡谷溪水里,就预感到,这一趟可能真不那么简单。
淌着时浅时深(及腰)、水量颇大、迎面滚滚而来的溪水,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溪水中前行,走不多远,就发现这条峡谷对于人心理素质和体力的考验实在巨大。十来分钟后,就得开始划水游泳,甚至得拉着峡谷绝壁上的绳索,一步一漂向前“走”去。渐渐地,峡谷越来越深,蜿蜒曲折,水流也随之更大更急,溅起水花,发出轰鸣。随后的“游程”,每一步都更为艰难危险,因为湍急的水流随时会把失手脱开绳索的人冲走,而溪流中一块块巨大的湿滑的岩石,挡在路中,每翻过一个坎,都是对力量和技巧的考验。
费力蹚过几处险峻地带,体能消耗很大,在最艰难的一段瀑布前,我真切地体会了何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水流湍急,冲刷在身上,阻力太大,我感觉到自己双臂力量不足。尽管周围有不少人想推着我前行,最后权衡了时间和体力,只能遗憾将最危险的最后一段放弃。攀上岩石已费尽力气,返程时跳入水中顺流往下漂移其实也危机四伏。果然,跳下岩石时撞上了大石块,小腿擦伤,只能忍着痛,龇牙咧嘴地回到了起点。
离开穆吉布,车行一路,原本只在书页上和想象中的死海,平静地摊在我们面前,很快便抵达死海边的酒店,就在酒店私家沙滩前实现了死海漂浮。我鼓足勇气,换上泳衣,在烈日下走到沙滩,此时是海平面下420米,海水盐度超高,一走下水,脚后跟的伤口就扎心地疼,上午溯溪时擦伤的部位也火辣辣地难受起来。按规定,人进入死海后只能仰面朝天地浮着,不能翻身以泳姿入水。可虽然人漂浮在水上,潜意识里却无法真正放松下来,肢体紧张,身子一下复转过来,成为游泳姿势,幸好救生员及时制止,拉住我纠正了动作。偶有一滴海水进入嘴唇,咸苦难当,眼角偶尔溅到,顿时生疼,只好闭起眼睛,眼泪不断冲刷下来,直到上岸冲淋后,才好受一些。
从沙漠到海洋,有此一历,足矣。
作者:末之
编辑:吴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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