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下夕拾》
黄 裳著
凌 济编
齐鲁书社出版
该书为编者凌济先生所赠,内容主要是收录黄裳文集之外的一些佚文,这种作法可谓功德无量。凌先生一共赠了我两册,一册光边,一册毛边,其中一册乃是代刘玉林先生所赠。大约三年前,我在济南古旧书店举办了一场读者见面会,正是在那次聚会时,见到了凌济先生,在聊天中得知他藏书的重要专题之一就是黄裳著作,他在谈到黄裳著作的版本时如数家珍。我对黄裳先生一向敬仰,但对他的著作远无凌先生这般熟悉。而今看到他所编该书,书后附有他编的《黄裳著作书目编年》,此编以时代为序,列出黄裳每一种著作的不同版本及出版时间,以及是否平装、精装,具体开本、页码、相应的用纸和具体的印数等,如此详细的资料,需要下很多工夫方能收集齐全。
本书扉页印有“谨以此书献给黄裳先生诞辰100周年”,猛然意识到黄裳先生已经离开他所热爱的藏书七年了,而黄迷们对他的挚爱丝毫未曾减弱,套用一句陈词滥调:黄裳先生依然活在爱书人的心中。这真应了那句话,书比人长寿。
本书前有陈子善先生所撰《琐忆1980年代与黄裳先生的交往》为代序,子善先生谈到他拜访黄裳先生始于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的子善先生还很年轻,他认为自己记忆力强,所以没有写下日记,而今他跟黄裳交往的很多细节都已不复记起,然而值得庆幸的是,黄裳先生的日记中倒是记载了很多他们交往的细节。三年前,陆灏先生从黄裳日记中摘录出一些1980年代日记中与子善有关的记载,而这篇代序就是以此为线索,来笺释黄裳日记中所载之事的本末。由此可以看出,日记的重要价值。
黄裳先生一向以沉默寡言著称,子善在代序中则说:
黄裳先生晚年常被友人以“沉默的墙”相拟,访客往往与他“相对枯坐,‘恰如一段呆木头’”(黄裳《跋永玉书一通》)。但以我与黄先生上述交往的亲身经历,或可证明至少在1980年代,只要话题投契,他也会打开话匣子,也会兴致勃勃地聊天,甚至谈到高兴处,也会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
看来黄裳先生的沉默乃是未曾遇到解颐之人,否则的话,他也会开怀大笑。代序之后是黄裳先生的女儿容洁所写《来燕榭》一文,文中很多细节是他人难以知之者,而我也正是通过此文,了解到许多以往未曾听闻过的细节,比如她母亲的长相,而我在黄裳的书跋中常常看到小燕的落款,还听陆灏讲过这是黄裳有意这样来写,以此来体现琴瑟之情。容洁在文中还写道,为了买书之事,母亲常跟父亲吵架:
记得父亲母亲也有吵架吵得很凶的时候,十之九是为了父亲买老书。父亲为了买老书,卖掉了徕卡相机,也卖掉了手上的名表。母亲说,只要旧书店老头来敲门,一声“黄先生”,家里的钱就不见了,明朝有没有钱买菜也是不要紧的。父亲得到了心爱的老书,将它们摊在大床上,仔细欣赏那黑口、白口,无论母亲如何说,他都不再发出声响了。偶尔,父亲也会说母亲是个“关不掉的无线电”。吵架过后不一会儿,他们就一起欣赏起版本来。母亲爱看那些明代木刻版画,还特喜欢古代艺术品,她有时拿起一本《艺苑掇英》坐下欣赏半日。
想来被老婆埋怨是不少爱书人都有过的遭遇,爱书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当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一切红尘琐事都已不复存在。可惜每人都有一个浓重的肉身,藏书家又无法做到灵魂出窍,在爱书与俗事之间所产生的各种纠结,绝非外人所能体会。
本书还有黄裳的外孙刘丰德所写《纪念黄裳诞辰100周年》,这篇文章写得颇为有趣。刘丰德在文中谈到他在高三时,拿着一篇文言文向外公请教加点字的含义,外公作了解释,然而标准答案却与外公所说不同,外公看到后勃然大怒,当场说出了“放屁”二字。想来这才是黄裳的真性情。对于黄裳的生活方式,文中还有这样的描写:
外公是一个比较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可能也和他曾经赚的稿费比较多有关系。外出吃饭,不求最好,但求最贵。外公对用餐环境很看重,每次吃好虽然不是他结账,但必定要把账单拿过来看一眼。
这才是有情趣的黄裳,而这样的写法,也只有自己家里人才写得出来。凌济先生能够将黄裳之后两代人的文章汇为一编,这让我感佩其所下功夫之大。凌先生曾一一致函与黄裳有交往之人,索要与黄裳的通信,然后将这些信编入本书之中,那些年黄裳先生也给我写过一些信,可惜这些信打包堆放在书库内无法找出,故未能汇入该书之内,而我通过这些信件,了解到了黄裳与他人通信的内容和他对某事的态度,这一切都体现出了凌济对黄裳先生著作的酷爱。
作者:韦力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张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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