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总督瑞澂带全家出逃的刺绣图

身为湖广总督瑞澂的夫人，我的婆婆廖克玉（丈夫王铿之母）不但容貌秀丽，而且像两千多年前的西施一样，以她的智慧与勇敢，参与了颠覆一个王朝的决战。

卧底帅府

要了解婆婆廖克玉的身世，先得从清朝大员瑞澂说起。

光绪二十四年(1908)，时任江苏布政使的瑞澂中年丧偶，意欲再娶。瑞澂身为满人，又是皇亲国戚，原可娶一位满族贵干金。托人说媒之际，恰好瑞澂的把兄弟端方（也曾任湖广总督）登门。议及娶亲，端方另有一番新论：“弟欲娶亲，须娶汉人，尤以知书达礼的民家女子为佳。”接下来，端方不紧不慢地说出三条理由。第一，身在南方任职，须懂笼络汉人，娶一汉人女子为正室，可显出与众不同的亲汉情感。第二，娶民家女子，可免贵族联姻的不测之祸。端方之女嫁给了袁世凯的五子袁克权，因而袁世凯稍有妄举，端方也会受到牵连，对此端方深知苦衷。第三，若该女子知书达礼，既可对付少不了的官场应酬，又能闲来互通心曲，内外皆得周全。

瑞澂听后，连称在理，便重新托媒。说来也巧，此事托到了瑞澂的账房吴永瑞手上。吴永瑞是同盟会秘密会员，他立刻报告了正在湖南长沙的宋教仁。宋教仁深知良机难得，与吴商议后，选中了吴永瑞同乡廖兆熊的独女，小名克玉，是年刚满十六，正值豆寇年华，不仅容貌出众，更兼天资聪颖、知书达理。廖早年做过“游击”（清朝武官），因不得志而解甲归田，对清王朝早已失望。

宋吴二人一番周折找到了已迁居上海的廖家，向廖夫人（廖兆熊已去世）申明大义，恳请献出掌上明珠。廖吴两家本是世交，加之宋教仁言辞恳切，廖夫人当场允诺了这门非同一般的婚事。

▲湖广总督瑞澂

吴永瑞回去后，代廖家向瑞澂提了三个要求：其一，克玉需娶为正室，决不当小妾；其二，克玉之母因住不惯衙门，需在邻近找一住处（此乃为克玉日后假借“归宁”暗递消息创造条件）；其三，不收任何彩礼。这三条都是宋教仁策划的。

瑞澂当下表示同意，不久便将廖克玉迎娶进门。

暗传消息

婚后，瑞澂官运陡然亨通，短短两年之内，连升两级，从江苏布政使（藩台）升为江苏巡抚，又升为湖广总督（制台）。满族人大都迷信，官越大，迷信得越厉害。瑞澂及周围之人，多把这位新夫人敬为“帮夫星”，尤其是瑞澂，对新夫人更是言听计从，不敢有违。

其实，瑞澂的仕途畅达，借的还是“裙带”之光。瑞澂出身于满族贵胄，光绪皇帝的珍妃、瑾妃，是其表妹。其时光绪已死，三岁顽童溥仪即位，由乃父载沣摄政。载沣的堂兄弟加连襟是载泽，而瑞澂亡妻正是载泽之妹。

调升湖广总督时，瑞澂一度曾想推托。一是湖广地区民风剽悍，历来是多事之地；二是湖广地区革命党活动频繁，军队极不牢靠。湖南长沙发生的抢米事件曾震动全国。想不到，新夫人廖克玉却催着丈夫去上任。因当时的武昌已是革命力量云集的重镇，革命党也有盘算，来个瑞澂总比其他清廷鹰犬好对付些。瑞澂内外都难推辞，勉强赴任。

廖夫人在制台衙门很活跃，不时将情报送到母亲处。原来瑞澂闲来常聊些公事，以博家人一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由于情报及时，那些本已落入网中的革命党人，都一个个抢在被捕前脱了身。

立下殊勋

1911年10月10日爆发的武昌起义所以能取得成功，婆婆廖克玉功不可没。

10月8日，共进会领袖孙武在俄租界宝善里的秘密机关赶制炸弹，因失事爆炸，引来大批巡捕，致使起义之事泄露。瑞澂从俄国巡捕手中获得了许多革命党人的枪支、旗帜、名册等，立即出动军警大肆搜捕革命党人。当时湖北的清军被端方调入川中镇压“护路运动”，武昌城内兵力空虚。军营内大都是暗怀反清之志的新兵，瑞澂虽有“乱党”名册在手，但慑于军队随时可能哗变，就暂时没敢向军营内开刀。

▲廖克玉怂恿瑞澂出逃，瑞澂听从

10月9日早晨，文学社领袖蒋翊武从岳阳赶到武昌，以起义军临时总司令的身份，签署了提前起义的命令。总指挥部的邓玉麟受命前往起义主力——工程第八营和南湖炮队及其他营地，传达起义命令，以午夜炮响为号，全城起事响应。未料当夜11点半，清兵突然闯进小朝街85号，坐镇指挥的蒋翊武、彭楚藩、刘复基被捕。蒋翊武乘清兵不备，从被关的土院子里翻墙脱身。瑞澂又气又急，连夜审讯并杀害了彭、刘二位志士。

时至午夜，却不闻起义炮响。原来武汉三镇早已戒严，军营、兵校更是一概禁止出入，新兵连上厕所都不允准。邓玉麟四处碰壁，空怀一纸命令而无法送达。

起义一方群龙无首，消息不明，无法举事。瑞潋也因实力欠缺，只能紧闭城门，坐等湘豫援军。武昌城内，敌我双方处于凶险莫测的僵持阶段。

此时，总督衙门内激进派认为，应立刻集结旧军，按图索骥，赶赴军营，以局部优势各个击破，将军队中的革命党人一网打尽。本就优柔寡断的瑞澂犹豫不决，便去请教夫人。廖克玉自然懂得眼下局势之险峻，她为瑞澂出了个“以不变应万变”的保守主张。结果，10月10日整整一个白昼，手握重权的瑞澂却什么动作也没有做，给了起义军宝贵的时间。

10月10日晚7时许，驻第八营的起义总代表熊秉坤宣布起义，并率军攻打楚望台军火库。没过多久，各路起义军便集聚起来，攻打总督衙门。惊惶不安的瑞澂立即召开紧急会议。“楚豫号”兵轮管带陈德龙主张瑞澂撤上兵轮，遥控指挥。而瑞澂的心腹智囊张梅生则力主坚守，等待援军。当时驻守武汉地区的清兵有22个营，除5个营起义外，清廷能够指挥的还有17个营，三倍于起义军的兵力。只要守住总督衙门，至迟第二天就有援军抵达。

而此时，进攻总督衙门的起义军，遇到了警卫部队猛烈的火力阻击，处于极为不利的被动状态。历史再次面临着被改写的危险。总督衙门一时难以攻下，起义便有夭折的危险。危急关头，廖克玉这位当时只有18岁的女子，再次智勇过人地挺身而出。她和母亲商议后，决定怂恿瑞澂出走，以造成群龙无首的局面，让总督衙门尽早瓦解。瑞澂听从。

总督大人一走，军心顿时崩溃，战局立即改观。不多时，总督衙门便被攻陷，清军兵败如山倒。次日，汉阳、汉口相继光复。

1912年，被革职的瑞澂死于上海寓所。翌年6月15日，廖克玉这个为民国立下殊勋的奇女子，在章太炎的婚礼上见到了孙中山，受到了孙先生的热情赞扬。宋教仁在上海一品香旅社约见廖克玉时说：你为民国立了大功！你是民国的“西施”！

——摘选自《上海滩》2016年03期

作者：许佩兰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徐坚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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