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颁奖典礼。左起:李景端、余光中、高克毅、金圣华。右起:林文月、齐邦媛、白先勇。
1998年出世的孩子——香港中文大学主办的“全球华文青年文学奖”,今年21岁了。回想21年前,刚刚筹划第一届文学奖的时候,我也曾经觉得泥足深陷,寸步难行。
当年,赤手空拳独自一人去筹募经费,当然是一大问题,最困难的还在如何激励全球在校的大学生去创作去投稿。刚开始时,身为筹委会主席,我不由得心情忐忑,惶惶不安,虽出尽全力,拼命推广,仍唯恐发出去的讯息,得不到半点回响;到截稿期近,征文文稿终于如雪片般飞来(那时不设网上投稿,稿件仍然是用邮寄的),看到大大小小的信封,多姿多彩的邮票,深深浅浅的字迹自世界各地蜂拥而至,的确深感振奋,激动不已,期盼过程中的患得患失和心情起落,早已不复介怀。
第一届文学奖于1998年启动,2000年颁奖,前后历时三年,时光飞逝,当年筹划过程中一些感人的片段却点滴在心头,久久难以忘怀。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当然是阵容强劲,有“九大行星”之称的终审评判,包括小说组的白先勇、王蒙、齐邦媛,散文组的林文月、余秋雨、柯灵,翻译组的余光中、杨宪益、高克毅(笔名乔志高)。这样的阵容,几乎囊括了海内外文坛译坛上的精英翘楚,绝对是可一而不可再的。
高克毅先生在文学奖推出时,曾经大力支持。这位住在美国弗罗里达州冬园市的翻译大家,不但为翻译组精心出题,而且在2000年第一届颁奖典礼举行时,偕夫人远道自美东来香港出席。那一年,他已经高龄八十有八了(俗称米寿),从美东到香港,如果直航,要花上十七八个小时,这哪里是一个耄耋老人可以轻易对付的行程?于是,两老为了文学奖,只好先到加州略事休息,再继续旅程,就像候鸟一般,在漫漫长途中先找一块栖息之地,再展翅飞翔。不但如此,他们还为我手提一块彩色玻璃的饰物,这件礼物真是“琉璃易碎”携带难,为的只是我年前在冬园访问期间,曾经于美术馆中对此璀璨夺目的物品投过一丝欣赏的眼光。20年后,念及老人沿途的劳累与艰辛,待人的温厚与体贴,真是既于心不忍又感激不尽!
高先生的人品学问素为白先勇所敬重,因为他的推介,白先勇答应出任文学奖小说组终审评判,并且在刚接受完心脏大手术后,就“奋不顾身”从加州来到中文大学出席颁奖典礼,成为激励青年学子用中文创作的推动力。此后我和白先勇相知相交,喜结“牡丹缘”,都是拜高先生当年穿针引线所赐。
另一位常系心中的是杨宪益先生。1998年文学奖刚刚推出之时,邀约杨宪益出任终审评判,杨老(他喜欢我们叫他小杨)还兴致勃勃地接受,并一口答应到2000年颁奖典礼时跟夫人戴乃迭一起前来出席,谁知道1999年11月18日乃迭骤然去世,杨老痛失爱侣,哀伤莫名,所受打击之大实在是难以言喻。记得不久后我还特地去北京探访杨老,游说他前来香港出席盛典,说什么要收拾情怀,要多见老友多散心等等,可是他怎么也提不起劲来。望着空荡荡、冷飕飕的公寓,形单影只、寂寞无告的老人,当时的我似乎还不太真正明白他心底的痛楚与煎熬,直至多年后自己丧失良伴,才体会到“早期比翼赴幽冥,不料中途失健翎”的戚恸!
最感念的是余光中先生,他不但热烈推动文学奖,还积极出席盛典,一连几届,从不缺席,直至他于2016年不慎摔倒,才不得不退出评审工作。余先生更是文学奖的活水源头,在他七秩华诞的盛宴上,认识了实业家刘尚俭先生,由于刘先生的慷慨捐助,才使得第一届文学奖能够顺利推出。如今余光中先生已经飘然仙去了,颁奖礼上,再也看不到他的慈颜与笑容。当年文学奖诞生时倘若没有先生的助产,怎可能有今日茁壮成长的盛况?因此,第七届文学奖是特别以“向余光中先生致敬”为主题而开展的。
从第一届到第七届,历经21年的漫长时光,能坚持参与,始终不渝的同事,大有人在,尤其是第一届筹委会的郑宗义教授与何杏枫教授,如今依然为文学奖尽心尽力,何教授更担任第四届迄今的筹委会主席。在此,祝愿文学奖就像个活力充沛的年轻人,迈开脚步,好好走下去!
作者:金圣华
编辑制作:薛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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