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宇青诗集》 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2018年深秋,叶宇青先生115周年诞辰之际,上海人民出版社推出了《叶宇青诗集》,令我很是欣慰,终于成就了一桩好事。
2017年春上,我很偶然地结识了叶兆钤先生,由此知道了他的父亲,也由此读到了他父亲生前写下的旧体诗。他父亲叶宇青先生,字玉农,晚年别署抱遗,祖籍洞庭东山,是一位学识渊博却一生清平守节、淡泊名利之人。早先,溥仪的老师郑孝胥赏其才学,欲聘其北上,但他拒绝了;抗战时期,有人荐诸汪伪政府任职,虽高官厚禄他也坚辞不受。他一生只在设于上海的法国领事馆工作了20多年,从1925年春开始主事领事馆文牍工作,直至1949年后中法关系中断乃决然辞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商务印书馆筹划出版“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叶先生参与译事,并为保持原著面貌,多次与出版社信札往来,谓“古圣贤者,焉能远拟未来,投合于千载之下”,最终使出版社接纳他的意见而不再对原著进行改动,这在当时的情势下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叶先生于旧体诗功力深厚,刘海粟先生曾称其诗为袁枚以来所稀见,我读过后也甚为喜欢。叶兆钤先生对我谈起,希望能将父亲的诗作付梓出版,既是传承中华文化,也是对父亲最好的纪念。我当下便应承竭尽努力,后来得到各个方面的支持和帮助。如今,封面典雅素净的《叶宇青诗集》问世了,我想,叶先生也当九泉欣然的。
▲叶宇青先生
事实上,叶先生的诗集能够得以出版,全赖他的几个儿子对父亲的敬爱之情。由于历经战乱和浩劫,叶先生的诗作散失大半,损毁难计,如《劼尘集》,他已自书序言,但诗作却散落无迹,我们现在只能从那篇200余字的骈体文的序言中管窥大概,那是叶先生80年前的创作,当时他个人正居丧父之痛,而国家又遭寇患之忧,万千思绪应尽在诗中。叶兆钤的三哥叶兆曦自新民晚报社退休后,精心整理父亲旧箧,乃从残剩旧书日记簿页中,陆续搜集出诗词245首,并一一校点注释。而叶兆钤的二哥叶兆澄同样为整理、出版父亲的遗稿而不遗余力,我从中感受到他们兄弟对父亲一片真挚的孝心。
《叶宇青诗集》分上编《紫琳腴阁诗稿》120首,下编《抱憾室诗录》125首,按年代先后为序,“以次录之”。我在读叶先生的诗作时,每每因会心而动容。《西霞游草》为现存叶先生最早的作品,写于他17岁之时。“别情如水最殷殷,桂槕且停寄语君。魂梦来时何处觅?西霞深处问闲云。”少年人对友情、对未来人生的怀想,都写得诚恳而舒朗。1938年农历丁丑除夕,他在《除夕》一诗中表达了对国难当头的忧愤以及对抗战胜利的期盼:“浮幢浩劫几时消,风雪关河岁又凋。何忍伤心思佳日,最难挥手送今宵。凄凉骨肉无家别,惨淡旌旗入望遥。孤屿一楼宁作恋,闻鸡旦欲听春潮。”家国动荡,山河飘摇,旌旗在望,黎明可待,一切都凝于笔端。1952年11月7日,叶先生写下了《五十岁作》:“谁将广乐奏钧天,梦断华胥亦可怜。我觉人间哀乐倦,强须扶醉过中年。”这是他在知天命之时,环顾周遭所生出的一番姑且勉强之意。《何须》是叶先生在其长子,也即叶兆钤的大哥叶兆纶在农村插队落户时不幸遇难后写下的悼亡诗:“尽看去日随流水,闲对长空送夕晖。历倦冰霜人亦老,凌云欲待几时归。”实是痛心疾首。《乞海粟画梅》写于1969年3月,诗曰:“嚼雪餐冰冷自知,怕看烂漫斗芳时。凭君玉照翻新谱,为写东风第一枝。”困顿时分,老友互勉,真情动人,刘海粟先生读后深为叹服,言该诗起结尤佳。
▲叶宇青先生手迹
在我邀请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著名文艺评论家汪涌豪先生为《叶宇青诗集》作序后,汪先生断客披吟,为其才情而感动,认为诗作“缜密以栗,出清真而归玉田,总要以清为质,树体于雅,亦间有可观。”我深以为然。“极目长天问好音”,时间的流水总是无情地淌过嶙峋的岩石滚滚趋前,好在岩缝石隙间也总会留驻一些东西,譬如叶先生的清雅而发乎真情的诗作,让活在当下的我们可以低迴怅触。
作者:简平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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