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左)与废名
■毛本栋
沈从文的小说创作曾深受废名的影响。废名,1901—1967年,原名冯文炳,湖北黄梅人,作家。上世纪二十年代,是沈从文的成长时期,他写了大量作品,但几乎都不算成熟,是习作,是尝试,是转益多师的模仿。沈自己也承认受废名影响:前有《夫妇》(收入集子《夫妇》,作于1929年7月,改于1933年11月)的跋语,后有收入《沫沫集》(上海大东书局1934年版)的《论冯文炳》。
废名是自我的作家。很多人评他的文字往往用“晦涩”这个词,笔者认为其实质是“自我”,他用极自我的方式、极自我的趣味写文章,其结果就是一般读者的难解和公认的晦涩。一个自我而性格封闭的人,不会认可一般的表达方式,即使这种方式为大家普遍认可和理解。废名喜欢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来表达和写作,而他的学养则支撑了他的表达。但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废名最初的小说如《竹林的故事》和《桃园》,叙事风格与当时一般的风格还是比较接近的,只是到了后来的《桥》和《莫须有先生传》,他才走上极自我的路子,徘徊于自己的风格和表达方式了。
沈从文写于1929年的《夫妇》有一个署名“甲辰”(沈从文的笔名之一)的跋语,其中说道:“自己有时常常觉得有两种笔调写文章,其一种,写乡下,则仿佛有与废名先生相似处。由自己说来,是受了废名先生的影响,但风致稍稍不同,因为用抒情诗的笔调写创作,是只有废名先生才能那样经济的。这一篇即又有这痕迹,读我的文章略多而又欢喜废名先生文章的人,他必能找出其相似中稍稍不同处的,这样文章在我是有两个月不曾写过了,添此一尾记自己这时的欣喜。”沈从文为自己写乡村题材,能与废名相似而欣喜,并坦然承认受了废名的影响。这很好理解,废名是北大学子,知堂的入室弟子,《语丝》同人,1929年毕业后成为北大教员。沈从文写《夫妇》时,废名正编辑《骆驼草》。比较而言,废名在当时文坛的地位与名气比沈从文大很多。沈从文尚在冉冉上升,而废名的地位已然确立。然而,人是会变化和演进的,有的人一出道就有成名作和代表作,有的人却是在不断学习和努力中达到巅峰的。沈从文属于后者。
对沈从文来说,1929年是其人生一大转折点。下半年,他经胡适的提携,进入在上海的中国公学任教,终于有了固定收入,并开始与张兆和恋爱。经济已不再成为创作的驱动力,而地位增加了他的信心,开阔了眼界。朋友切磋到了胡适这个层次,对于他的成长更是不可估量的。这个时期之前,沈从文的文学创作大多尚不成熟,无思想,构思有缺陷,还模仿别人。他的小说创作也处于摸索之中,佳作自然不多,成熟的作品仅《旅店》《逃的前一天》和《夫妇》等。
1930年前,沈从文与废名虽有一些文字方面的交集,但无实质性的交往。他在收入《沫沫集》的《论冯文炳》中,比较了自己和废名的异同:“把作者与现代中国作者风格并列,如一般所承认,最相近的一位,是本论作者自己。一则因为对农村观察相同,一则因背景地方风俗习惯也相同,然从同一方向中,用同一单纯的文体,素描风景画一样把文章写成,除去文体在另一时如人所说及‘同是不讲文法的作者’外,结果是仍然在作品上显出分歧的。”
其实,《论冯文炳》可看作沈从文对废名的“了断”。针对《莫须有先生传》,他说:“此种作品,除却供个人写作的怿悦,以及二三同好者病的嗜好,在这工作意义上,不过是一种糟踏了作者精力的工作罢了。”应该说,此时的沈从文已经前行、上升了,已经不再欣赏当时的废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