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和莎士比亚走进了朋友圈》
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张溦编著
张光茫
汤显祖与莎士比亚,这两位东西方的戏剧大师,实际上毫不搭界。巧合的是,两人都在公元1616年逝世,距今正好四百周年。今年,连联合国都觉得他俩可以放在一起,便在全世界发起了一系列纪念这两位大师的活动。现在,读到张溦编著的《汤显祖和莎士比亚走进了朋友圈》,从中可感受到东西文化的艺术智慧。
四百多年前,汤显祖与莎士比亚是同时代的大剧作家,也是东西方戏剧艺术的代表人物。他们两人,一个受教于江西临川的家塾,另一个成长于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彼此不知对方之存在。但近代以来,两人跨时空的“握手”其实并不新鲜。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汉学家青木正儿在其著作《中国近世戏曲史》中,最早将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相提并论:“东西曲坛伟人,同出其时,亦一奇也……”套用现时文艺范儿的话来说:于彼生时虽素不相识,而于今日,两位或在天堂邂逅,互相欣赏对方留给人类的文化瑰宝!
莎士比亚是谁,恐怕无需多说。如今之国人,对莎士比亚的了解大大多于汤显祖。莎士比亚是“人类文学奥林匹斯山的宙斯”,流传下来的作品,仅剧作就有三十七部,耳熟能详的有《威尼斯商人》《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等。四百多年来,他的作品在世界各地的舞台上长盛不衰。
汤显祖的作品则显得有点“惭愧”。他只有四部剧作,即“临川四梦”,又称“玉茗堂四梦”,包括 《牡丹亭》《紫钗记》《邯郸记》《南柯记》。前两部为爱情剧,后两部更多地反映了社会风情。四部剧作中,都有梦境的情节,所以被总称为“临川四梦”。此外,他有诗作六卷及戏剧理论若干篇。
莎士比亚比汤显祖幸运,因为他不是书香门第出身,不存在光宗耀祖的想法。这个手套匠的儿子,来到伦敦谋生,没有当官的念头,更没有汤显祖那种忧国忧民的情怀。他只想挣钱,恰巧十七世纪初的伦敦商业繁荣。起初在剧团跑龙套的莎士比亚,一个偶然机会,人们发现他的编剧才能胜过他的演技,遂让他以鹅毛笔为生,源源不断地供给剧团以剧本。他从此财源滚滚,成了剧团股东,成了剧场老板。
汤显祖的几十年则是在为“官”折腾。在朝廷几度反复最终落寞归家,苦闷之中,四十九岁的汤显祖用悲凉而美艳的辞藻写下了《还魂记》,也就是《牡丹亭》。同样在这个年龄,莎士比亚早已名满天下、衣锦还乡了,而且还有两年就死了。
汤显祖和莎士比亚都是人类历史上天才的戏剧家、诗人和语言大师。汤显祖吸屈骚六朝之丽辞俊语,纳唐宋八大家之丰沛语韵,创造了玑珠婉转、丰华美瞻的诗句文韵。“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牡丹亭·惊梦》)等名句名段,经林黛玉的沉吟、梅兰芳的传唱,流传千古而不绝。
莎士比亚也以其语韵的优美、语汇的丰厚,让世人惊叹不已。一般受过教育者能熟练掌握四千个词汇,莎士比亚在戏剧里却自如地运用了一万五千个词汇,以致其语汇构成了英语语言体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名言汇编书籍所摘抄的莎翁文句,远远超出其他作家和典籍。
汤显祖的才华不亚于莎士比亚,为什么汤显祖活了六十六岁只有五部戏剧,而莎士比亚活了五十二岁却写出三十七部戏剧?而且,莎翁的作品还更有影响?这是因为,汤显祖的一生,从十四岁补县诸生,到二十一岁中举,三十四岁中进士,科举应试几乎耗费了他二十年光阴;从南京任太常寺博士,到遂昌县任知县,数年后弃官归里,官场生活又是十五年。而且,在汤显祖心目中,戏剧,乃末技也,只是继诗、词、古文之后的消闲活动罢了。莎士比亚就截然不同了,他写剧本,是谋生之饭碗,必须呕心沥血、全力以赴;是挣钱之正道,只能专心致志、绝无他想。因此,莎翁获得成功,也是很自然的事。
现在,我们让两位戏剧大师有所对话,反映了当代中国人的思想脉络,甚至显露了我们的文化焦虑。为什么中国人知道莎士比亚比知道汤显祖要多? 为什么读莎剧容易,读汤显祖剧本难? 演出莎剧容易,演出汤剧困难?为什么我们要抬出汤显祖,来与莎士比亚抗衡?这些问题,或许是我们认识自己文化与艺术处境的重大问题,有待作进一步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