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厚先生甲申年所作猴王图
黄永厚先生丙申年贺岁猴王图
陈四益
每年岁末,黄永厚先生都会画一幅生肖图贺岁。我知此事,已延续了十二年。最初的一幅恰值甲申,猴年,到今年丙申,正好过了“一轮”。
那年的图,画的是猴捧仙桃。永厚先生有诗一首,道是:“人生几个甲申年,城上大旗又暗迁。腐木朽株难了局,仙桃惯听画里甜。”
仙猴捧的自然是仙桃,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若非蟠桃会中人,谁能尝得?只能在画儿里看看。
得到此图,邵燕祥先生和我也忽然兴发,各和一首。邵先生的是:“今朝又到甲申年,城郭人民几变迁。木腐虫生虫蚀木,仙桃不似旧时甜。”我的那首更似打油:“猴模猴样到猴年,走马灯中岁月迁。惯嚼苦瓜成好味,如今不信有桃甜。”诗有工拙,各怀感慨。
一晃十二年,忽然得到永厚先生丙申贺岁的一幅猴王图。永厚先生附言,说是想起上一个猴年那图,不知朋友们是否有兴和上几首,凑个热闹,欢欢喜喜过年。
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了几位朋友的响应。邵燕祥、王得后、林东海、王学泰、宋红诸君都写诗传来。
邵诗:“人与猴头是近亲,猴心我道胜人心。天真未凿无奸诈,亘古何尝洗脑筋。”
得后诗:“孙猴闹闹称大圣,戏装加身变黄袍。永厚先生千钧笔,还原两根野鸡毛。”
学泰诗:“沐猴冠冕马牛风,做戏衢街造化同。世上狙公皆智叟,难逃暮四朝三中。”
东海诗:“手麾金棒搅尘寰,九域阴霾岂可删。倘念观音紧箍咒,必成正果返仙山。”
宋红诗:“跨虎巡山亦大王,狙公创意费思量。吹毛撒豆成兵戏,猴圣平妖有点忙。”
诗无达诂,不敢妄解,只觉得题画诸君各出手眼,煞是好看。
有说猴与人类虽为近亲,但淳朴天真,没有那么多机心。同无机心者交往,不必设防,不必如鲁迅所说那样“横站”。生当今世,能有此友,不亦快哉!
有说孙猴儿虽称大圣,终是戏笔。黄袍加身,还原了他插两根野鸡毛的山大王面目。
也有说沐猴而冠虽也人模人样,但毕竟只是做戏。戏做得再好,还是逃不脱背后那暮四朝三的狙公摆弄。
又有说那九域阴霾岂是一个猴头儿能够澄清? 不见那些妖魔背后都有如来、老君这帮大亨的背景? 但若肯在紧箍咒的圈儿中行事,不越雷池,或可求得一己之“正果”。
还有说猴圣平妖甚为忙碌,但创造了这个典型背后的狙公,究竟是甚么心思,还需细细推详。
我的那首依旧是打油:“天王拜过拜人皇,十殿阎罗俱上香。碧落黄泉都叩遍,齐天还有美猴王。”
中国人自来有尊王的情结。只要坐上了这个位子,哪怕是民无粒米的大灾之年还在问“何不食肉糜”的混账君王,也依旧要叩拜如仪。但凡沾着个“王”字,总是礼敬为上,该进贡的进贡,该上香的上香,以为这样便可买静求安。这原由,我想是因为乱怕了。翻一翻中国历史,每一次改朝换代,都伴随有一场血雨腥风:“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皇帝轮流做,百姓苦难捱。所以形成了“宁做太平犬,不为乱离人”的观念,以忍为本。但这种“忍”,并不能改变命运,只是使得称王称霸者愈发乖张。天上有天王、世间有人皇,地下有十殿阎王,水中有四海龙王,还有那些占山为寇的大王,欺行霸市的痞王,连一个猴头也可在花果山称王,号曰“齐天大圣”,哪一处不要打点,哪一处不要上香?
由一幅猴王图,联想起这些鬼名堂,已经远离了贺岁的主题,带住。还是回归贺岁:
恭祝新年快乐,民生安康,岁在丙申,诸事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