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普通读者》[英]艾伦·贝内特著 何宁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艾伦·贝内特是英国国宝级剧作家、小说家,主要剧作包括《往事四十年》《乔治三世的疯狂》《历史系男孩》等,其中《历史系男孩》赢得七项艾美奖,为英国国家剧院演出史上最成功的剧作。1988年,贝内特拒绝了伊丽莎白二世女王授予的英帝国二等勋位,1996年再次拒绝女王赐予的knighthood爵士爵位,引得舆论一片哗然。几年后,这位两次拒绝女王授勋的男人却写了一部小说,以幽默轻松的口吻,为女王想象了另一种“阅读人生”——
某一天,英国女王追着她的狗儿来到白金汉宫后门,邂逅了停在那里的伦敦图书馆流动借书站。政务繁忙的她竟慢慢培养出读书的爱好。领略过简·奥斯丁、普鲁斯特、爱丽丝·门罗等人笔底波澜的女王变得细察深思,富于感受力,她开始质疑世界既有的秩序,看到每日例行公事的统治生涯中的禁锢与局限,对她必须应付的许多事开始失去耐心……女王的世界观被阅读改变了。
阅读何以拥有改变生命的潜在力量?贝内特以他的英式幽默,在现实与荒诞之间游刃有余,带领读者反思阅读与生活的关系。小说的结尾,读者会为女王成功地变为一个爱书人而喝彩。
接下来的这个周三,女王本来打算让一位宫廷女侍去帮她还书的。但她的私人秘书凯文·斯卡查德爵士一直缠着她,让她不得不和他事无巨细地讨论每日活动的细节。终于,女王忍不住在讨论参观一座道路研究实验室的行程时,突然告诉凯文爵士今天是周三,她要去流动图书馆还书。凯文爵士来自新西兰,一心想做大事,对自己的工作有点过分的热心。女王这么一说,他也只得收拾起公文离开,心里却有点迷惑:女王的宫殿里就有好几个图书馆,她为什么还要去流动图书馆呢?
没有了狗的喧闹,女王这次来得比较安静。不过,流动图书馆里唯一的读者还是诺曼·希金斯。
“您觉得这本书怎么样,陛下?”哈钦斯先生问。
“艾维女爵士?有点乏味。你注意到没有,书里每个人说话都一个腔调?”
“老实告诉您,她的书我从来都只读个开头。陛下读了多少?”
“都读完了。我一旦开始读一本书,就要把它读完。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书也好,面包、黄油和土豆泥也好,在我盘子里的就要吃完。我就是这样。”
“其实这本书您不必来还的。我们正在剔除一部分书。这个架子上的书想要都可以拿走。”
“你是说它就属于我了?”女王抱紧了书。“我还真是来对了。下午好,希金斯先生。你借的还是塞西尔·比顿?”
诺曼将他看的书递给女王,这是本关于大卫·霍克尼的书。女王翻阅了一下,泰然自若地看着书里那些青年男子的臀部。他们或是在加州的游泳池中,或是躺在纷乱的床上。
“有些作品,”她说,“有些作品似乎还没有完成。这幅肯定是给弄脏了。”
“我觉得这就是他的风格,陛下,”诺曼说,“他其实画得很好。”
女王再次仔细打量着诺曼。“你真是在厨房工作?”
“是的,陛下。”
女王其实并没有打算再借一本书,但她觉得,既然来了,不借书倒有点犯难。不过,要挑选哪本书呢?像上周一样,她又被难住了。事实上,女王根本就不想再读一本书。读完艾维的书实在不容易。还好,她的运气不错,这次碰巧看到了一本再版的南希·米特福德的《爱的追寻》。她拿起书,对哈钦斯先生说:“就借这本吧。她的妹妹是不是嫁了那个姓莫斯利的?”
哈钦斯先生回答说他记得是的。
“她另一个妹妹的婆母是我以前的服装侍从女官长吧?”
“我不太清楚,陛下。”
“她还有个妹妹挺惨的,跟过希特勒。我记得另外还有一个。不过写这本书的是南希?”
“是的,陛下。”
“很好。”
几乎没有一部小说像这样有人缘,女王原本的担心也都烟消云散了。她满怀信心地将书给哈钦斯先生盖章。
女王选择《爱的追寻》既十分幸运,又极为重要。如果她选的是另一本乏味的书,比如说一本乔治·艾略特的早期作品,或是一本亨利·詹姆斯的晚期作品,作为读书新手,她很可能会就此放弃读书。她可能会想,读书和工作没有区别。那我们也就没有故事可讲了。
女王很快就迷上了这本书。那天晚上,公爵拿着热水瓶,经过女王卧室的时候,听见她在朗声大笑。他把头靠在门上倾听片刻,对屋里说:“嗨,你还好吧?”
“没事。我在读书。”
“又读?”他摇着头走了。
第二天早上,女王的鼻子有点不通。因为没有事先安排的工作,她索性留在床上,声称自己感冒了。这不是女王一贯的作风。其实,她这么做只是为了继续读那本书。
整个国家都知道“女王得了轻微的感冒”。然而,女王和大家都不知道的是,这只不过是她因为读书而做出的一系列变化的开始。其中不少变化都影响深远。
隔了一天,女王和她的私人秘书例行见面,讨论的事务之一就是今天通称的人力资源。
女王对她的秘书说:“我们以前的名称是‘人事’。”其实以前的名称是“仆人”。她也提到过“仆人”这个名称,但遭到了凯文爵士的反驳。
“那会被人曲解的,陛下。”凯文爵士说,“您不能让公众产生一丝反感。‘仆人’这个名称会传递错误的讯息。”
女王说:“至少对我来说,人力资源这个词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既然我们讨论的是人力资源,现在我想提拔厨房里的一个人力资源。至少要把他调到楼上来。”
凯文爵士没有听过希金斯这个名字,问了几个下属才知道诺曼是谁。
“我实在不理解,”女王说,“他怎么会被分到厨房去。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很聪明。”
侍从告诉凯文爵士:“诺曼长得不好看,有点瘦,姜黄色的头发。陛下怎么发慈悲了。”
凯文爵士说:“陛下似乎挺喜欢他,想把他调到楼上来。”
诺曼就这样从整天洗盘子的生活中解放了出来。他穿上了还不太合身的侍从制服,成了一名宫廷侍从。可想而知,他首先要做的事肯定与图书馆有关。
他带着借的书来到宫里女王的住所,碰巧遇到公爵。他记起要尽量少出现的训示,就赶紧躲在一座法国细木工橱柜后面。
公爵过后告诉女王:“今天下午看见了奇景——姜色木棒当侍从。”
女王回答:“那肯定是诺曼。我和他在流动图书馆里认识的。他以前在厨房工作。”
公爵说:“那倒适合他。”
女王说:“他很聪明。”
公爵说:“长成那样,不聪明就完了。”
女王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当她开始读书的时候,她觉得应该在合适的地方——宫里的图书馆——做这件事情。虽然有图书馆之名,里面也的确藏书满满,但却很少有人在这儿读书。人们在这里发出最后通牒,确定政策底线,编撰祈祷书或是决定婚姻大事,可如果想舒舒服服地坐着读书,宫里的图书馆绝不是个合适的地方。就算想要拿本书都不容易,比如在所谓的开架区域,所有的书都放在锁着的镀金格栏后面。不少书都价值连城,这就让人更不想去那里读书了。所以,读书最好别在专门读书的地方。女王觉得可能就是这么个道理,便又回到了楼上。
女王读完南希·米特福德的续集《爱在冰雪纷飞时》,欣喜地发现米特福德还写了其他不少书。然后她开始读诺曼选的书——J·R·阿克利的小说《我的小狗郁金香》。她想自己是否见过他呢?应该没有。正如诺曼说的,女王喜欢这本书,因为书中的狗似乎比她的狗还多,而且同样不受欢迎。她发现阿克利写过一本自传,就让诺曼到伦敦图书馆去借。虽然女王是伦敦图书馆的资助者,但她从来没去过。当然,诺曼也没去过。他回来后特别兴奋,惊叹不已,对女王说那种图书馆他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原以为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他在迷宫一样的书架中穿行,目眩神迷,感叹他(也许应该是她)居然有这么多的书可借。诺曼的热情十分具有感染力。女王想,下一次自己要和他一起去。
书中写到了E·M·福斯特。她记得在授予他荣誉勋爵的时候,曾见过他半小时。那次会见颇为尴尬。他畏畏缩缩的,有点像老鼠,几乎不说话,声音又小。女王觉得无法和他交流。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点内秀的。当时他坐在那里,紧握两手,像是从《爱丽丝漫游奇境》里出来的人物,一点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女王后来在他的传记里读到,福斯特说如果她是个男孩子,自己肯定会爱上她。这让她既惊讶,又开心。
女王意识到,福斯特自然是无法当面对她说这样的话的。不过,随着书读得越来越多,她越加遗憾自己居然如此让人畏惧。她尤其希望作家可以有勇气对她说出那些他们后来写下来的话。女王发现,书与书之间彼此相连,自己开始不断地接触新的领域,根本没有时间读完所有自己感兴趣的书。
女王还为自己错失了很多机缘而懊恼。她在孩童时代见过曼斯菲尔德和沃尔特·德拉·梅尔。当然,那时她和他们没什么可谈的,但她后来接见过T·S·艾略特、普利斯特列、菲利普·拉金和泰德·休斯。女王挺喜欢休斯的,但他在她面前还是有点拘谨。因为那时她几乎没怎么看过这些作家的作品,所以她和他们无从谈起,交流甚少。他们说的话也没什么意思。真是浪费了大好机缘!
女王和凯文爵士说起这件事。这可真是找错了人。
“陛下当时肯定应该事先听过情况介绍吧?”
“当然了,”女王说,“但是情况介绍不能和读书相提并论。事实上,这两者是截然相反的。情况介绍要求简明,讲究的是事实和中肯。读书有点凌乱和散漫,总是让人心动。对同一个题目,情况介绍是封闭性的,而读书则是发散性的。”
凯文爵士说:“陛下,我们是否还是继续讨论您参观鞋厂的行程呢?”
“下次再谈吧。”女王有点不耐烦地说。“我的书在哪儿呢?”
白金汉宫复信《非普通读者》中国出版方——女王书单属于个人隐私
最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以英国女王为主角的《非普通读者》。此前,广西师大社“理想国”的编辑突发奇想,给英国女王写了一封信,请女王提供一份真实生活中的书单。一个月后,也就是今年5月,白金汉宫真的回信了,信的内容如下:
女王感谢理想国的来信,但很抱歉不能透露她的书单,因为在整个统治生涯中,她从未向外界透露任何个人隐私。女王感到遗憾不能满足理想国的请求,但祝愿理想国出版不断取得成功。
女王并没有透露她的私人书单。这和《非普通读者》里的描绘完全吻合:“她的工作根本不允许她有任何嗜好……女王从不偏爱,她的工作是让别人感兴趣,而不是自己沉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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