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文化景观》 陆扬著 新星出版社出版
陆扬话不多,口头表达不是他的强项,但在略显木讷的外表底下,却藏着一颗强大而丰富的心灵,流淌着感性而美丽的文字光彩。他的新著《后现代文化景观》集中体现了这一特点。后现代主义的特征、福柯的癫狂、德里达的幽灵、拉康的后精神分析批评、德勒兹和伽塔利的块茎结构、波德里亚的拟像世界、布尔迪厄的文化资本、后现代的城市空间美学,如此等等,本身就云里雾里,诡谲晦涩,都是些不好阅读、理解、概述的当代美学话题,陆扬却能够用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优美笔调,举重若轻、深入浅出地作出理论描述。
在美学研究领域,陆扬兄倾心于西方和当代,我一直把读陆扬的书当作弥补自己知识结构不足的一个途径。
陆扬的外语很好。他的西方美学研究特别是西方当代美学研究所依据的材料几乎都是原版一手资料。这些资料的引用在他手中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左右逢源。追寻起原因,这得力于他本科为英语以及硕士在读期间导师对他的专业训练。尽管他在大学学习时已露出过人的语言天赋,但他更感兴趣的仍然是文学。因此,在广西师大读硕士的时候,他选择的是跟随贺祥麟教授治外国文学。后来进复旦大学读博士,又事从一代美学宗师蒋孔阳先生进一步深造美学。出于对文学的喜好,他曾在杨苡、方平的两个译本之后,受长江文艺出版社之邀,重新翻译出版过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1998)。杨译本直译而近于涩,方译本流畅而近于滑,陆扬的译本力图合两家之长,避两家所短,准确而又顺畅地体现原作沉郁凛冽的叙述风格。当然,作为文艺美学研究者,陆扬只能克制他对文学的爱好,将语言的才情在理论翻译方面挥洒。1998年,他翻译的美国学者卡勒的《论解构》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这是美国学界引进欧陆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的经典之作,当时美国的英文系学生几乎人手一册。它不仅推动实现了英美文学批评传统的勾通和衔接,也成为我国学界了解英美解构主义文学批评的重要入门书。2002年,他与张岩冰合译的德国后现代哲学家韦尔施的英语著作《重构美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该书为新世纪中国美学界“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讨论热点提供了重要理论资源之一(另一项资源是刘精明2000年翻译出版的费瑟斯通的《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2005年,他与刘佳林等合译美国文化地理学家索亚的《第三空间》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这是阐述后现代空间美学思想的重要代表作。2011年,他译出美国学者莱斯利·菲德勒的《文学是什么》,该书是后现代文学思想的一部发轫之作和经典之作。
陆扬在当代西方美学理论翻译方面成就卓著,然而他本人并非仅仅以一个翻译家的面目出现的,事实上,他更多地是以对这些西方美学资源进行深度加工的研究者、理论家的身份活跃在国内外学界的。他的美学研究可分为纵横两个方面。从纵向来看,他力图将古今西方美学打通,而侧重于西方当代美学研究。在蒋孔阳、朱立元主编的《西方美学通史》中,他承担第二卷《中世纪文艺复兴美学》全卷的撰写工作(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并在此基础上诞生了《<圣经>的文化解读》(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与《文艺复兴美学》(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2)两项专题成果。在西方当代美学研究方面,他是最早将法国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介绍到中国的学者,著有《德里达:解构之维》(华中师大出版社1996)、《德里达的幽灵》(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他是国内最早将aestheticization of everydaylife翻译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学者之一,而且对本世纪从2002年到2005年持续了好几年的“日常生活审美化”大讨论的历程、源流、得失作过系统梳理、研究和反思。这方面的研究成果集中凝聚在《日常生活审美化批判》(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后现代美学及文化现象研究是其当代西方美学研究的另一强项,这方面的成果集中体现在《后现代性的文本阐释》(上海三联书店2000)及最近出版的《后现代文化景观》两本书中。从横向看,伴随着西方美学研究从古代走向当代,研究范围也从狭义走向广义、从理论走向生活、从美学拓展到文化。早先,他与王毅合著过《文化研究导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后来,他又邀请王宁、周宪、刘康等国内外名家,主编了《文化研究概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成为文艺学边界拓展到大众文化研究的代表人物。也正是在这种形而上向形而下的转变中,产生了“日常生活审美化”的新潮研究成果。而他研究死亡悲剧意义的《死亡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则显示了他横向思维触角的创造性探索。
不知不觉间,陆扬已过耳顺之年。默默耕耘,心灵左冲右突、鸢飞鱼跃,显示出令人惊叹的博大与深邃。陆扬的美学论著是迷人的,既兼顾客观还原,也不乏主观生发;不追求“无一字无来历”的材料罗列,致力于在打碎捣烂原文资料后“推翻天地重扶起”的灵动表述;不追求四平八稳、面面俱到的严整结构,体现出相关链接、随机组合的主体自由;不奢望穷尽本原,也不放弃把握现象特征。这个以研究“后现代”见长的学者,美学解读也闪现着“后现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