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二十六岁的安·比蒂在《纽约客》杂志发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说《柏拉图式的恋情》。杂志编辑罗杰·安杰尔称赞其具有突出的“稀少性”。很快,比蒂就成为《纽约客》的主要撰稿人之一,被视为美国中产阶级的精神路标。她善于描摹美国一代城市人的情绪状态与生活方式,帮助中产阶级认识自我,对于他们的成长具有非常深远的意义。2010年,《<纽约客>故事集》出版,该书收录了三十二年来安·比蒂在《纽约客》上发表的全部四十八个短篇,可谓是对其最佳作品的一个纲要和编年史。
《<纽约客>故事集I:一辆老式雷鸟》
《一辆老式雷鸟》是安·比蒂创作巅峰期的短篇精华结集:害了相思病的艺术家跟随一个女人无谓地奔走全国,最终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冷感的煮妇为了房子而假装无视精神出轨的装逼丈夫;郁闷的职员承受着周围各种人的粗鲁和无理,却总是在爆发的那一刻泄了气……比蒂的作品与美国中产阶级的精神需求保持着高度一致,慰藉着倦怠、困惑的一代城市人。
他比勒诺大二十一岁。上一个生日时他五十五岁。他第一次结婚(唯一一次婚姻;她一再提醒自己他们没有结婚,因为常常感觉好像结了)生的女儿送他一顶爱尔兰羊毛呢帽。这份礼物让他烦恼。他戴上帽子,狠狠往下压。“她想让我变成个可笑的老家伙。”他说:“她想让我戴着这个像傻瓜似地走来走去。”他整个上午都戴着那顶帽子,一直抱怨,吓到了孩子们。最终为了让他平静下来,她说:“她没有任何目的。”她说得决断,语气非常坚定,他听了她的话。但是因为失去了抱怨的理由,他又说:“你没有想法并不意味着别人也没有。”他是变老了吗?她不愿意想他老了。除了有胃溃疡,他的身体还很结实。他高大英俊,留着一把浓密的髭须和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子,卷曲的黑发里很少见到灰白的发丝。他穿着紧身的蓝牛仔裤,冬天是高领的黑色套头衫,夏天是旧的白衬衫,卷起袖子。他装作不在意自己的外表,但其实很在意。他仔细地修胡须,沿着山羊胡子的两边缓缓往下刮。他从加利福尼亚州一家商店定购软皮皮鞋。每次散很长时间的步回来以后——虽然他每天冲两次澡——他还是会再冲一次。他看起来总是神采奕奕,很少承认心中的不安。有那么几次,在床上的时候,他问:“我还是你的梦中人吗?”每次她说是的时候,他总是笑,把问题变成一个笑话,好像他并不在意。她知道他在意。他装作对衣服无所谓,但其实对他的高领衫、衬衫和鞋子非常挑剔(有几件是意大利丝的),以至于都不要别的衣服。她注意到来作客的年轻女人也总是很虚荣。萨拉来的时候,戴了一条很漂亮的丝巾,颜色像海螺壳一样洁白。 ——《周末》
《<纽约客>故事集II:你会找到我的地方》
《你会找到我的地方》中的人物大多步入中年,故事常蕴含某种危机:离婚的女人与前夫的男朋友发展了一段近似闺蜜的友谊;家庭聚会上,女主人竭力扮演着丈夫的朋友们的知心密友,最终还是无法挽留住丈夫;离婚的男人大清早出现在前妻家中的厨房,等待主人起床谈谈要回儿子的事……比蒂以平凡随意的细节映照出人们对传统世界隐忍不言的渴望,替他们发声,为他们代言。
她好奇这种情况会有怎样的结局。像是有一个情人,事情如何终结并没有确切的场景。焦虑成为主导的力量。如果情人另有怀抱,或是给她留个条子,搬到另一个城市,那都不相干。恐怖的是消失的可能性,这是她最忧心的。 ——《两面神》
《<纽约客>故事集III:洛杉矶最后的古怪一日》
《洛杉矶最后的古怪一日》是比蒂跨越新世纪,把中产阶级推入全新领域的短篇作品集。她的人生体验愈加深沉。无论是饱受创伤,对生活无计可施的单身母亲,还是受男人掌控、精神肉体伤痕累累的女人,抑或是无爱婚姻中木讷前行、心灵无所依托的男人,再也没有无需知道去向的旅行,再也没有不由分说的任性,再也没有随时重来的爱情……当迷惘的一代人最终确定了站姿,全意接受婚姻、事业与家庭的规约,比蒂仍然站在他们身旁,讲述他们的困境,言说他们的苦痛。
他女儿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有一些日子既不爱她,也不爱他的妻子了。现在,他的指尖划过拿破仑耳后的动作比他在妻子和女儿脸上印下的所有客套的亲吻,都更能传达真挚的情感。他妻子知道他动作机械,没有感情。“念诗念得好像在给东西排列顺序。”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会嘲笑他,那时他坐在床边给她念叶芝或戴·赫·劳伦斯的诗,诗句很少押韵。她女儿嘲弄人的能力来自何处,这很明显,她也亦步亦趋地传染了尖刻。 ——《压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