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1日，张家口，肖恩·怀特结束单板滑雪男子U型池决赛后，向观众鞠躬致意。

一切就在这里结束。

阳光明媚的晴天上午，崇礼云顶滑雪公园B场，那个35岁的小个子男人站上了出发区。他举起右手，食指在空中画圈，这通常是他结束动作后的庆祝手势，这次时间提前了。

单板滑雪男子U型技巧决赛第三轮，肖恩·怀特本场比赛的最后一滑，亦是自都灵以来五届冬奥会的最后一次表演。他决定赌一把，在“cab double cork”增加一些旋转，这样就能在整套动作里拥有两个1440——那些年轻的对手们早已这么编排动作并成功展示，斯考蒂·詹姆斯、平野步梦以及扬·舍雷尔的成绩排名前三，怀特只能试一试。

但他摔了。后背着地时，他心想：“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6岁玩单板，13岁转职业，20岁成为奥运冠军；作为单板滑雪的超级偶像，这项极限运动因他而逐渐为美国主流社会认同……肖恩·怀特的人生里写满不凡，但这个结局过于平庸了。

整个职业生涯中，“我都不去‘做人类’”，而去做人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过去的岁月一直很疯狂，我为之竭尽全力。但后来，“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四年前，通往平昌之路就充满艰难，他在大赛前四个月受了重伤，脸部缝了62针；四年后的北京之路更是一言难尽，脚踝受伤、膝盖受伤，赛季开始前做了手术，又感染过新冠，直到20多天前才勉强拿到参赛资格。

▲肖恩·怀特向观众挥手致意。

他在和岁月赛跑，一场定然没有胜算的比赛。

仰卧在雪道上的肖恩·怀特站起身，脱下头盔，抱着雪板，从U池斜坡慢慢走下，接受所有人的仰视。独一无二的仪式感。这是无法预先设计的告别。

终于走到等待区，怀特抱着雪板抽泣起来。他一直是一个感性的男人。在五届奥运会上，肖恩·怀特哭了三次——2006年在都灵，第一次参赛第一次夺冠；2018年在平昌，走出索契失利的阴云再次登上最高领奖台，他说自己“找回了对滑雪的爱”；以及，今天。

酝酿已久的情绪催发眼泪。几个月前，肖恩·怀特就宣布了这将是自己的最后一届奥运会；而在两天前的资格赛赛后，他也一路做着预告：“是的，决赛会是一个混合的情绪包。”

“我一直在想：‘哇！这竟是我最后一次在U池里干这件事。’”即便是经历了所有一切的肖恩·怀特也承认自己“为能得到什么分数而紧张”。第一跳72分马马虎虎，第二跳85分，暂时让他升到第二位，但这情景发生在最强大对手平野步梦和斯考蒂·詹姆斯第一次尝试失败且第二轮仍未出场的情况下。果然，随着上届亚军和季军接连打破90分，怀特落到了第四位，“如果我排名第三，就会想要争取第二名；如果来到第二位，那还会想要更多。”

于是有了第三次的最后一搏。但“也许是压力，也许只是累了”，这段长达20年的辉煌旅程，以一种不符合其整个职业生涯定位的方式戛然而止。

也许第四名是肖恩·怀特这个剧本最好的结尾，这让他之前的三个奥运冠军头衔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又让他在告别时保留了体面的尊严。比赛结束后整整一个半小时，肖恩·怀特还没有走出混合采访区，在每一个采访位前停下，提问，回答，抽泣。

“这些年轻的家伙们，他们追随我的脚印走着每一步。看到他们最终超过我，我想，这就是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想要的——你们知道——被打败。”每一位路过肖恩·怀特身边的选手，都会与他紧紧拥抱。从肖恩手中“抢走”铜牌的瑞士人扬·舍雷尔感叹：“今天比赛的每一个人，都在成长时仰望着他。当我只有15岁时，他比任何滑板手都高出一筹。他绝对就是GOAT（史上最佳）。”今天，舍雷尔已经27岁。

终于，参加完颁奖仪式的平野步梦，在混合区里赶上了被一路拦截的肖恩·怀特。23岁的日本人已经参加了三届冬奥会，这是他第一次赢得U池的奥运金牌。肖恩·怀特与他第一次相见还是10年前，记者们追着拘谨的日本孩子提问：“你想不想成为下一位肖恩·怀特？”

35岁的肖恩·怀特抱着平野步梦，说：“现在，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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