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队出局了,但这支史上世界排名第二低的东道主球队以足球比赛中最残酷同样也是最不失尊严的方式谢幕,这已经大大出乎了人们的预料。
就在20多天前,哪怕是铁杆俄罗斯球迷,恐怕也没想过自己的球队能迈入八强之列。俄罗斯队在世界杯开幕前的上一次胜利,要追溯到2017年10月对韩国之战,而在一年前的联合会杯上,他们也仅仅在连世界杯都无缘参加的新西兰队身上拿了分。这几乎是一支有史以来最弱小的俄罗斯队:没有当打之年的明星,日尔科夫老了,扎戈耶夫废了,切里舍夫沦为俱乐部替补了,至于剩下的,还从未在大赛或海外证明过自己;主教练斯坦尼斯拉夫·切尔切绍夫的战术革命看起来很激进,他罢黜了联合会杯上的中场核心格鲁沙科夫,将那时的主力阵容砍去了一半,还都事涉中轴线,他请回了一年半没在国家队出场的38岁老将伊格纳舍维奇,而在其身边身前布置的却都是国际比赛场次不到两位数的“菜鸟”——从很多方面看,这都像是一次注定失败而归的队伍,但最终他们成功赢得了国民的欢呼和世界的尊重。
俄罗斯队的成功其实没有秘密。有了成功的分组,就有了一半出线的可能,事实已经证明了埃及可能是最被高估的球队(更况且他们的头号球星在赛前两周受了伤),而沙特阿拉伯则一向容易被对手和自身压力击溃。这无可指摘。东道主获得分组优势,是世界杯一个从未明言却始终保持的传统。是的,俄罗斯其实也只是击败了这两个对手而已,而已经化身英雄的切尔切绍夫依然是史上执教胜率最低的俄罗斯队主帅。但两场胜利已经足够完成第一步。至于先后将西班牙和克罗地亚拖入点球决战的第二步,切尔切绍夫的剧本里也没有细致的提纲,唯有两点:充分利用身体优势,余下交给几位打出信心的小明星自由发挥。这不由令人感叹,尽管足球相比其他集体球类项目已经足够多元化,但作为种族优势的身体素质仍在其中占据着极高的地位。
胜利之下,任何问题便不再是问题。原本只是期望自己球队能打出勇气的俄罗斯人,意外收获了更多的喜悦,如同买了一杯伏特加却得到了附赠一瓶的优惠。从另一层面而言,这支的球队能取得俄罗斯参加世界杯最佳战绩也是必然的。作为球员出战两届世界杯的切尔切绍夫比谁都懂得某些必然失败的道理——绝不能如1994年那样在赛前爆发坎安德烈·切尔斯基斯、谢尔盖·基里亚科夫的兵变内讧,绝不能如2002年那样在队里留下亚历山大·莫斯托沃伊、瓦列里·卡尔平这类尾大不掉的大牌。俄罗斯过去在战场上所创造的一切辉煌,靠的便是闪耀的将星以及麾下平庸而团结的列兵们。看着在扛过西班牙人一轮轮压迫后好不容易断下球来一拥而上的俄罗斯球员,不由想起高喊“乌拉”发起冲锋的哥萨克骑兵,纵然他们将面对钢铁洪流。类似这样的道理,又如何是法比奥·卡佩罗之流可以懂得?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好运,都留在埃利达尔·梁赞诺夫的电影里了。
切尔切绍夫是世界杯的赢家,弗拉基米尔·普京更是。对于俄罗斯总统,这是一届已经得到101分的完美世界杯:俄罗斯队将俄罗斯人的自信提升到了新的高度;一届安全而热情的世界杯,让数以十万计的西方人亲眼见证了那个与媒体笔下不同的“东方大国”;更重要的是,高喊着“政治抵制”的欧洲开始瓦解,在一届欧洲势力占据主导的世界杯中,越来越多“对方阵营”的国家元首与领导人亲自来到赛场为本国球队助威,不经意间也为俄罗斯站了台。
甚至于说,在前一个夜晚英格兰晋级、俄罗斯出局的双重结果,令普京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局面——将了特雷莎·梅一军。英国正是欧洲阵营里的反俄先锋兼旗手,最早声称“政治抵制”世界杯的是他们,最早呼吁国民不要前往俄罗斯的也是他们,现在依然不松口的还是他们。但英格兰队的高歌猛进,让梅的政府陷于尴尬。继续不让身为英格兰足总名誉主席的剑桥公爵威廉王子前往俄罗斯,显然会成为底层民众和反对党的攻击口实,甚至连回击的借口都没有:既非尴尬地对战俄罗斯,又无须表演同普京会面。因为脱欧而限于政治经济双重困境的英国,其实需要“三狮军团”的成功来激发民众信心与实际消费,但英格兰队的胜利若建立在政府禁令之上,每多走一步就是多一重的无情嘲讽。至于放行的话,早先把话说得太死的特雷莎·梅又成了言而无信的反复者。这无疑是普京乐见的局面,他无需做任何事,就能看着近几年来把对台戏唱得最响的家伙陷入自己编织的麻烦之中。
完美的世界杯,乃至任何完美的体育大赛,从来都与政治丝丝相扣。
作者:沈雷
编辑:吴雨伦
责任编辑:沈雷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