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有句名言：“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况都是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这么看来，女明星可谓双倍仇敌了。像贝蒂·戴维斯和琼·克劳馥这两个天后级人物对峙的历史公案，留下多少八卦，真是让后辈难以超越。热闹总是看不完的，哪怕是隔了好几十年的老黄历，于是有了眼下的这部电视剧　《宿敌：贝蒂和琼》。

贝蒂和琼从不掩饰对彼此的厌恶，剧集浓墨重彩地展现了两人唯一一次电影合作：贝蒂在一场殴打琼的戏里，痛下重手，按着她的头往门框上撞；另一场戏，贝蒂需要拖走昏迷的琼，琼悄悄穿上10磅重的腰带，故意　NG　多次，让贝蒂的腰几乎断掉。

为什么要“撕”得惊天动地，难道只为名利和嫉妒吗？　更深层涉及到了“存在之意义”，普遍被认可的渴求，借用一句剧里的台词：“无关恨，而是痛。”都是红极一时的巨星，贝蒂演技出众、琼美艳动人，但随着年龄增长，被好莱坞迅速抛弃，落到无戏可演的地步。这个状况至今依旧没有太大改善，梅丽尔·斯特里普、海伦·米伦、凯瑟琳·泽塔·琼斯等都发声，指责好莱坞对女性的年龄歧视。

琼·克劳馥找到一本小说　《兰闺惊变》，讲述一对姐妹都是过气明星，彼此折磨。她决定和“宿敌”贝蒂·戴维斯合作，既然现实里彼此敌视，不如戏内继续折磨。愿意和厌恶的人合作，因为她们清楚这将成为“话题”，令电影备受关注，电影成功会为自己赢得更多工作机会。美人迟暮，希望挽住时光，多留一寸是一寸，散发出孤注一掷的悲壮。

在拍摄过程中，华纳公司的老板授意导演让两个人斗起来，八卦媒体不断挖料，希望她俩攻击彼此。她们看不穿这一切吗？　不，她们心知肚明，但却不得不继续为敌。剧中奥利维娅·德·哈维兰看得明白，说来心酸：“两人原本可放下私怨，但实在有太多人因为她们俩打得不可开交而获利。”结果是，渔翁得利，电影票房大卖，制片厂大赚；媒体挖到猛料，销量激增。这个逐利的产业　自上而下地导演一场牟取暴利的阴谋，只有两个女人的情感被践踏，纵是影后贵胄，面对资本巨轮，不过是待价而沽的“物”。

更可悲的是，《兰闺惊魂》　大卖之后，华纳老板对它的评价是：“为什么人们喜欢看老太婆的戏？　因为人们享受美的堕落和毁灭，请来昔日的电影皇后，她们曾经美得高高在上，如今我们却能让她们受罪。毁灭偶像的方法，很合观众的胃口。”

没能如愿的只有贝蒂和琼，她们并未重回巅峰，而只是在B级惊悚片中继续受着侮辱和折磨。即便受观众欢迎，内心依旧痛苦，剧中，记者问琼·克劳馥，你现在又一次大红，难道不开心吗？　她答，马戏团的大象有什么可开心的？

《宿敌》　大受关注，卖点仍然是贝蒂和琼的明争暗斗，津津乐道于空穴来风的细节，非议她们的“不体面”，这个行业以从未改变的冷漠，虚张声势地给前辈送出毫无诚意的关怀和同情。在《宿敌》　中，杰西卡·兰格和苏珊·萨兰登分别扮演琼·克劳馥和贝蒂·戴维斯，兰格和萨兰登也都是奥斯卡金像奖得主，今年前者68岁，后者71岁。有人调侃，这是让过气女明星演过气女明星。因为两位女演员在剧中展现了不相上下的演技，大家开始猜测，下一个颁奖季，谁又能压倒谁呢？　讲到这里，我们发现，时间没有改变什么，嗜血的獠牙还在，连致敬都是虚伪的。

文/陈惊雷 (作者为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