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颤颤巍巍又反反复复，拳头紧了又松，眉头蹙了又放，“老头”跟眼前的一杯酒较劲。直到他哆嗦着嘴唇终于触碰到第一滴酒，牙齿倒把大瓷缸杯磕得咯咯作响。整整10分钟的长镜头，导演杨亚洲把它放在了第一集，一刀都不舍得剪。

“老头”名叫刘二铁，是个渐失记忆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俗称老年痴呆）。从昨晚起，随着电视连续剧《嘿，老头！》在东方卫视播出，李雪健演绎的“老头”将在37集跨度中诠释老龄化社会里一个再难忽略的痛楚。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片尾曲是时间磨成的诗、诗歌谱成的曲，拿它来煽情再好不过。但戏外，61岁的李雪健声音平缓，“当我老了，希望观众忘掉我，记住角色”。何须粉饰，闻之瞬间心头暖暖的。

头发白时，争取演一个成一个

“我有些嘴拙。”专访的第一句话，李雪健认真说抱歉，声音有些沙哑。加之略不衬身形的宽大中山装，一切都让他助理的那番叮嘱显得格外揪人心。助理反复交待“李老师身体不好，请注意时间”。

新世纪初的一场大病之后，李雪健洞悉了许多，也看穿了许多，唯一放不下的是对戏的痴迷、对角色的执着。“一年只拍一部戏、电影、或者电视剧。”他给自己定下规矩。然后，《杨善洲》里再度演绎人民公仆，《搭错车》中尝试哑巴孙力，《有你才幸福》时与陶慧敏谱写黄昏恋，再到电影《一九四二》中出演国民党军官李培基……经历了身体上的磨难后，就在不少人认为他会一蹶不振时，他仿佛浴火重生。接戏如此挑剔，他把“功劳”归为病，说那是“老天造福自己”。因为体悟生命短暂，才更希望演绎不同的形象，“演过多少个人，就像以多少种身份活了一把”。

也许恰是这般“挑剔”，玉成了他角色不多、却个个留在大小屏幕里的美誉。“秘诀谈不上，就是认真，认真到让‘角色附体’，而不是让‘李雪健’占上风。”比如演完《嘿，老头！》，他身边的人都感觉李雪健多了一层“老小孩”的意味，有时固执、偶尔天真，仿佛还是剧里那个有些病态但不失可爱的“老头”。“会有一段时间入戏太深，但没关系，只要在下一部戏时彻底忘记就好。一个人生命有限，头发白时才发现，演一部成一部是最好的状态。”这是李雪健花甲之年的感悟。

老兵不死，有些事我责无旁贷

说起李雪健，有个名字必绕不过去，那便是焦裕禄。这回，他亦不例外再度提起20年前那部影片。“我记得来上海大光明电影院做宣传，一路上观众的热情真的能用排山倒海来形容。”言及于此，他脸上的兴奋、眼里的晶亮掩饰不住。“可惜苦和累都是好人焦裕禄受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这一句还是旧话重提，下一句便话锋一转，“既然我受好人那么多恩惠，既然老兵不死，有些事情就是我的责无旁贷”。

作为一名演员，李雪健何来责任如山？真僧只说家常话，他则用最分内的角色来当答案。《搭错车》关注的是聋哑人、是社会底层劳动者；《平安是福》回归的是土地，把镜头对准了农民。而《有你才幸福》与新剧《嘿，老头！》不约而同讲述起老年人故事，前者侧重黄昏恋、啃老族、拆迁分房等敏感话题，后者则着力于父子情、老人病这样既温情又感伤的侧面。他这些年的电视剧角色，一个个观照社会现实，不负“人民艺术家”的称号。

“现在的社会早早进入了老龄化，老年痴呆、独居老人、老人与小辈之间，这些问题都在社会里日益凸显。城市或者农村，都不能幸免。”这次为了演好“老头”，李雪健特意到养老院里体验了一阵子生活，收获不少，感触更多。“如果观众能因为我演的这个‘老头’还有几分可爱、可叹，而开始关心起身边的老人，那就是我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最大的幸福。”

眼眉低垂，听听观众的心里话

这些年，李雪健得到的奖数不胜数，有统计称，他是中国影视界囊括全部个人表演奖的“大满贯影帝”。表演至此，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困惑和遗憾吗？

“没有什么遗憾。要说困惑呢，我一直琢磨一件事，却总是不明白。”李雪健严肃起来，“你知道，我是主演焦裕禄成名的。那时候我出门，大家都喊我‘焦书记’！我很自豪，他是个平凡的英雄。但2011年我演杨善洲，他也是个平凡的英雄，境遇却不一样了。”

当年，《杨善洲》在北京的前两场放映时，李雪健身在云南参加首映式。电话打回家，家人告诉他，第一次是个中午场，只有2个观众，其中一个是他的爱人；第二次是个晚场，3名观众，其中之一是他的儿子。“我心都凉了。”李雪健的声调不可抑制地高了些，“杨善洲跟焦裕禄一样，他们都是时代楷模，我也付出了心血，怎么观众的反应就是天壤之别？我思考的结果很模糊，是时代不同了？观念不同了？”他说自己至今还没闹明白，这20年的时空改变了哪些东西。但他却能拍胸脯保证，无论何时，李雪健是不会变的。“我从来都是为人民在演，为观众在演。”他说，“如果观众认可，我很珍惜。如果观众不认可，我会更加在乎。”

采访结束时他再三叮嘱记者：“电视剧播出后请一定告诉我上海观众的评价，我得好好学学，看看‘老头’还有哪里不够完美。”他一直说，观众是天，角色第一，李雪健只是个演员，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