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先生的《缘缘堂随笔》，数十年间滋润了一代代读者，如按不同时期细加分卷，还可分为《缘缘堂随笔》《缘缘堂再笔》《缘缘堂新笔》《缘缘堂续笔》。丰子恺写作于1970年代初期的《缘缘堂续笔》33篇，因历史原因当时并未及时发表，却奇迹般地被保存下来，成为珍贵的文学史料。

这批珍贵的手稿在1983年1月首先由《文汇报》披露消息。此前，丰子恺作品已刊登于《文汇报》文艺副刊。

1978年4月23日，丰子恺漫画《山到成名毕竟高》在内地首先在《文汇报》副刊“风雷激”发表。编者在漫画边上别有深意地标明为“丰子恺遗作”，同一个版面是记录苏步青教授事迹的报告文学《数学家的诗篇》。这在丰一吟、澳大利亚学者白杰明等人撰写的丰子恺传记中作为重要事件来描述。显然，漫画是有意安排，且与报告文学相得益彰。

▲《文汇报》1978年4月23日第三版

丰子恺的这幅漫画很快引来各地读者欣喜的来信，随即作为呼应发表在《文汇报》文艺副刊上。“当时发表这样的信，对家属是莫大的安慰。”（丰一吟《潇洒风神——我的父亲丰子恺》）。1979年4月11日，《文汇报》刊登了丰子恺长子丰华瞻的纪念文章《化作春泥更护花》，同时刊登了丰子恺的两幅漫画和叶圣陶先生七律诗《怀念子恺》。这首《怀念子恺》是“笔会”主编徐开垒从朋友处抄录并专门请叶圣陶注释后发表的，其中“潇洒风神”句成为丰子恺先生形象的最佳比喻。

新时期后，徐开垒与丰子恺其他子女一直有着信件往来。1981年，丰一吟曾有信“诘问”徐开垒，“往昔你常到我家谈天，与我父亲过从甚密，为何不见你写回忆我父亲的文章”。徐开垒直接撰写有关丰子恺的文章是在1983年1月，当时有一个很好的切入点，那就是《缘缘堂续笔》出版面世。

1983年5月，丰一吟编选的《缘缘堂随笔集》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其中有丰子恺在1971年至1973年困境中写作的《缘缘堂续笔》17篇，出版方希望出版之前能有所宣传。丰一吟首先想到徐开垒，她在当年1月19日致信徐开垒寻求刊登“续笔”篇什。徐开垒反应神速，他敏锐地认识到这是一个重大发现，赶紧登门索取原稿与丰子恺早期为《文汇报》写作的信稿对照，同时请郭绍虞、柯灵、王西彦等师友审看。时隔仅一周后的1月25日，徐开垒在《文汇报》头版发表《丰子恺一批散文遗作发现》的新闻稿。1月26日，即第二天的《文汇报·笔会》重磅推出丰子恺《缘缘堂续笔》之《塘栖》和原稿手迹以及漫画与照片、丰一吟《关于〈缘缘堂随笔集〉》、徐开垒《子恺先生和他的散文》。从此，丰子恺《缘缘堂续笔》为海内外公众所知晓，引起社会各界较大反响。

▲《文汇报》1983年1月25日第一版

▲《文汇报》1983年1月26日第四版

这批随笔共33篇，它蕴含的价值在于“出污泥而不染”，其艺术风格和题材内容延续着丰子恺先生《缘缘堂随笔》的几十年初衷。

后续的情节颇有戏剧性。各方索求“续笔”发表接踵而来，《文汇报·笔会》优先发表两篇，《文汇月刊》因“兄弟”关系抢得一篇，柯灵为香港《文汇报》争取到一篇，《解放日报》因丰一吟弟弟朋友的关系拿去一篇，黄裳闻讯来信要求看原稿等等。出版方也开始阻止过多发表“续笔”怕影响了图书销售。

丰一吟为分配“续笔”发表而头痛不已，她在给徐开垒的信中大叹苦经。这种景象与现在的争夺畅销书作家相仿佛，不过，丰子恺先生的人格形象和作品的艺术魅力已然无法复制和替代。

1990年后陆续出版的七卷本《丰子恺文集》中，收录了《缘缘堂续笔》33篇。那些尚未公开发表的作品，已离休的徐开垒再次推荐给《文汇报》《随笔》等多家报刊，如《小学同级生》刊登在当时他担任主编的《海上文坛》1991年第三期，同时附有编者按，“是这批未发表的遗作中的最后一篇”。在近年出版的《丰子恺全集》第三卷中，完整地收录了《缘缘堂续笔》，这是丰子恺先生文学创作中别有意味的佳构之一。

作者：马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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