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兰探幽——昆剧导演之路》沈斌著东方出版中心出版

昆剧，是古老的剧种，有600多年的历史，但是，昆剧导演却是一个年轻的行当。昆剧导演一直是稀缺人才，自1956年一出《十五贯》救活一个剧种后，昆剧导演制才逐渐推行。俞振飞为培养昆剧导演，于1983年提名学昆剧武生出身的沈斌，跟随李紫贵老师参与1986年版昆剧 《长生殿》的导演工作，沈斌后又到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进修，沿袭至今，已35年。他出色地导演了《长生殿》《血手记》《占花魁》《十五贯》《上灵山》《牡丹亭》《钗头凤》《南柯记》《李清照》《大将军韩信》等50多部昆剧；还执导了京、淮、豫、越、婺、绍、锡、粤、黔、雷、越调等10多个剧种近50台大戏，足迹遍及大陆各省市和台湾地区，被誉为剧坛的“拼命三郎”。他自己获奖无数，也培养造就了一批梅花奖、白玉兰奖得主。戏剧界前辈刘厚生赞扬他是“整个戏曲界少有的精通昆剧的导演之一”。

沈斌这本近40万字的新著是他35年戏曲导演生涯的经验总结，也是他从舞台实践向戏曲导演美学升华的理论结晶。

昆剧本无导演，昆剧导演的出现，是昆剧与时俱进的一个标志，是昆剧接受现代文明的表现。沈斌做昆剧导演，其高明之处，我以为是做到了五个字：“有形，却无痕”。有形，就是让文学本变成立体本，让文学本在舞台上活起来，活色生香；无痕，即导演的技巧和手段，像“水中盐、蜜中花”，了无痕迹，没有向观众炫耀导演的高明，而是突出演员的演唱，但却能让人品尝到导演匠心之精妙。他奉行“导演要死在演员身上”的原则，运筹布局，调动一切艺术手段，综合各个部门，以表演为中心来完成人物塑造。

沈斌每次在导演一出戏之前，都有全面的导演阐述；戏公演结束后，又用文字总结下来，从实践经验上升为理论，这是非常宝贵的积累。现在，沈斌把这些实践的亲身体会和名家评论汇集成书，共收录了90多篇文章。我们综合起来读，可以看出一位昆剧导演的成长道路、成功轨迹，分享到许多弥足珍贵的骨肉丰满的戏曲导演心得。这是一本有学术价值的填补空白的著作，可以作为戏曲导演教学的一本参考教材。

沈斌的导演成就，得益于学昆剧武生起家，“演而优则导”。早年有幸受到了“传”字辈大师郑传鉴、方传芸、倪传钺等的亲授，精通“生、旦、净、末、丑”各个行当的传统表演程式手段。他不但能绘声绘色地为演员说戏，还能做示范；他熟谙昆曲的音乐、曲牌、锣鼓经，重视发挥司鼓在场上对全剧节奏的掌控指挥作用；他有超强的记忆力，200多出昆曲的传统剧目、折子戏烂熟于胸，号称“戏包袱”……所以他能自如地引导演员运用适当的唱念做舞、身段功夫，乃至绝技等种种程式表演手段为塑造特定人物服务，强调感情融入程式，程式体现感情；他能综合舞台布景和灯光以及各种高科技手段为表演服务，将舞台艺术合为一体。

昆剧《长生殿》（精华版），是沈斌导演的一个界碑式的作品。他在李紫贵老师的指导下，确定了总的原则：老戏新演，古朴而不陈旧。每场的基调色彩及其节奏的变化韵律，或恢宏、或斑斓、或凝重、或明快，基调决定节奏的变化。第一场“定情”渲染了盛唐的气势；第四场“密誓”每一句台词都充满了诗请，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画意；第五场“惊变”由欢乐到惊慌失措，节奏由慢而快；第六场“埋玉”写“一代佳人为君尽”，色彩沉郁凝重，节奏紧急顿挫；第八场“雨梦”带有浪漫主义色彩，悲切低沉。整出戏追求一种典雅的、雍容华贵的、深沉的美。导演的这些设想得到完美落实，戏演出后，当年就获得了文华大奖。

“古不陈旧，新不离本”，这是李紫贵老师对戏曲改革提出的宗旨，沈斌在戏曲导演实践中秉承了老师的意志。《血手记》完美地体现了这个原则。根据莎士比亚名剧《麦克白》改编的昆剧《血手记》，沈斌实现了黄佐临先生设想的“中国的、昆曲的、莎士比亚的”三条原则。三个女巫是马佩的心灵幻象，是全剧的支撑点。沈斌设计由“丑旦”来塑造三个女巫形象，运用传统的矮子功，把三个女巫塑造成一高二矮的形象。开场时，两个矮女巫在高女巫的披风下“滚背”而出。“我乃真也假。我乃善也恶。我乃美也丑。”一人一句亮出她们脑后的假、丑、恶面具。最后马佩被杀，复仇将士高托暴君的尸体，三个女巫在阴阳怪气的笑声中快步登场，她们念完一段尾声，然后，两个矮女巫分别跳到高女巫略蹲的两腿上，笑嘻嘻地向观众告别。“闺疯”一折，增添了四个被害的亡灵向铁氏索命的情节。为表现铁氏精神崩溃的梦游状态，要求演员将闺门旦、花旦、劈刺旦糅为一体；最后四冤鬼用“喷火”的绝技，喷出满腔怒火，铁氏则用一个“硬僵尸”暴死在台上。《血手记》在国内外的演出获得了超乎想象的成功，成为莎剧戏曲化的成功典范。

即使复排昆剧经典名作《十五贯》，导演也大有用武之地。沈斌40年后重排《十五贯》，将原作从三小时压缩到两个半小时。在灯光方面，也有创造性：“判斩”一场，在况钟没上场之前，以红光为基调，既是夜间，又强化了苏州知府况钟的形象；况钟出场时，表演区的白光全部亮足，增强了判斩时的肃杀气氛，又营造了《十五贯》一案光明即将来临的意境。

沈斌说：“导演需要有艺术家的热血，诗人的心，科学家的头脑，社会活动家的活力，事业家的组织能力。”戏曲导演还必须热爱戏曲，真懂戏曲，尊重戏曲，研究戏曲。当今，戏曲正面临大发展、大繁荣的好时期，时代呼唤有更多像沈斌这样能文能武、博古通今，有使命、敢担当的戏曲导演。

作者：戴平
编辑：周俊超
责任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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