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马勒逝世110周年，世界各地的许多交响乐团都有计划地演奏马勒的音乐，纪念这位在西方音乐史和文化史上均占有重要地位的伟大作曲家。值得注意的是，建团不到五年的苏州交响乐团在今年国内的“马勒热”中表现抢眼：这个年轻的乐团仅用相隔一周的时间（前后两个周日）就能在苏州文化艺术中心和上海大剧院相继演出两场纪念音乐会，曲目是马勒的三部交响曲与声乐套曲《旅人之歌》。这样的能量，这样的效率着实让人为之一振。
众所周知，马勒的交响曲体量庞大，蕴涵丰厚，对指挥家和乐团的演奏来说都是很大的考验。能有魄力在一周多的时间内连续排练、演出马勒的三部交响曲，这已经表明了指挥和乐团的艺术勇气与一定的实力。3月28日晚在上海大剧院现场聆听了苏州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我的感受是：这支年轻乐团潜力很大，前景美好。毫无疑问，苏州交响乐团能在短时期内达到较好的演奏水平，与乐团艺术总监陈燮阳先生和首席指挥许忠先生的精心指导与有效训练密不可分。担任本场音乐会指挥的许忠钢琴家出身，这位键盘艺术熏陶出来的指挥家自有其独特的优雅和灵动。许忠最初的指挥实践主要来自他在国外歌剧院的工作，歌剧指挥特有的艺术细腻也体现在他的交响乐指挥中。
首先要为这场音乐会的曲目安排点赞。由于马勒交响曲独具特色的时间长度和大体量，在一场音乐会上接续演奏两部马勒交响曲的情形极为少见。因此，我与许多“马勒迷”一样，对这场音乐会上马勒两部交响曲的同时演出抱有浓厚的兴趣。
音乐会上半场演奏的《第四交响曲》是马勒全部交响曲中比较容易理解的作品，长度也相对适中，很多乐迷都是从此曲进入马勒的“交响世界”。然而，即使在这部相对容易进入的交响曲中，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马勒音乐叙事和交响哲思的内在张力。第一乐章的演奏乐团似乎还有些拘谨，加上速度起得偏慢，音乐中少了应有的活泼与舒朗。第二乐章的演奏渐入佳境，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乐团首席顾晨的出色表现。在这一乐章中，由首席担任独奏的段落是否演绎到位直接影响到整个乐章音乐内涵的诠释。马勒写作的这个小提琴独奏声部颇为“另类”，他要求将这把独奏小提琴的定弦调高一个大二度，由此产生一种带有紧张度的奇特音色，其目的是以类似民间喜用的古提琴音色来表达传说中的“死神”形象。当这样特殊的艺术构想由一个富于张力的谐谑曲来承载时，音乐中的反讽意味别具效果。顾晨的演奏非常自如地转换于独奏与领奏的两种“身份”，在恰如其分地呈现另类“死亡”意象的同时，精神饱满地带动着整个乐队的“音乐情境”展示。
第三乐章慢板音乐的演绎许忠有自己的理解，他用的速度依然偏慢，显然是想以更舒缓的律动来展现宁静中的悲剧情致。乐队在他的带动下呈现出多层次的音乐变化，浓郁的抒情韵律让人体会到这首非同一般的“摇篮曲”所隐含的悲凉与痛楚。
第四乐章女高音唱出的“我们安享天国的欢乐”语词明畅，意涵深刻，这是作曲家俗中见雅的艺术追求，音乐蕴含的诗心哲意让人回味再三。宋倩的演唱声音优美，不乏抒情的底蕴，若能在多节歌词的诗意转换中多些音乐表现上的变化，那么这一乐章的戏剧性深意将更具感染力。
音乐会下半场演奏的《第一交响曲》要比前面的《第四交响曲》更有吸引力，经过上半场的“热身”， 感觉上整个乐团的“表现力”好像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第一交响曲》可谓马勒的“青春之歌”，作曲家在此尽情展示其“交响曲世界”建构的创作理念和艺术诉求，交响气势宏大，音乐表现多彩。《第一交响曲》也是马勒全部交响曲中最有“人缘”的作品，除了好听之外，也能让听者较为顺畅地跟上作曲家的“交响理路”。
第一乐章的演奏颇为动人，无论是引子的导入、主题的表达还是展开部的动态变化，都显示出乐队各个声部精湛演绎所体现的“表现欲望”，这种演奏中的尽情投入正是这一乐章音乐蕴涵多向度呈现所需要的艺术能量。略有遗憾的是，这一乐章最后的“收尾”尚缺应有的爽快与挺拔。
听中间两个乐章的演奏，可以感受到指挥细腻的艺术处理和乐队演奏中音乐“立意”的实现。例如，第二乐章连德勒舞曲的演奏澄明、大气，很有质感，充分体现了马勒“舞曲乐章”那种特有的雅谑与通透感。虽然在第三乐章的开始处独奏低音提琴演奏的主题在音准上有些小失误，但这首别样的“葬礼进行曲”的总体表现可圈可点，鲜明的音乐对比及变化中的表现意味显现出作曲家所要展示的反讽旨趣。
许忠的指挥也有他激情奔放的一面，这在终乐章的演绎中得到充分的展示。这一庞大的乐章仍是奏鸣曲式的基本架构，但主题的设置、变化与音乐发展逻辑都已展现出复杂化的样态。对这一乐章的演绎，许忠有自己的“布局”， 他有意强调这一大型曲体结构中各个部分的“性格体征”，通过大幅度的情绪变化，以渐趋强烈的发展态势将整个音乐推向最高潮。跟着许忠强劲、明畅的手势，乐队演奏的终乐章尾声色彩绚烂，激动人心，这是马勒《第一交响曲》终曲必须有的激情与华彩。
苏州交响乐团奏响的“马勒之歌”青春亮丽，朝气蓬勃，它让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支很有潜力的年轻乐团定将在今后的演艺道路上展现出更具魅力的艺术风采。对苏交的未来我们充满期待！
作者：孙国忠
编辑：童薇菁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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