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天皇制度已经绵延超过15个世纪。两百年来，东京的皇居首次举行天皇退位仪式。明天，明仁天皇的长子德仁将正式继位，他的时代将要翻篇。

人们熟知的日本天皇明仁，是在军国主义战争后的日本，倡导和平的温和人物。但在1946年的秋天，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他还只是一个12岁的男孩，坐在东京郊外一个连暖气都没有的教室里。当时所有日本人都还以为，他的父亲，战时的天皇裕仁是日本神道教中所谓的“现人神”，明仁也以为自己是“神”的儿子。

《纽约时报》昨天刊登了明仁天皇不为人知的青春往事。他是如何从“神”的儿子，认识到自己也是一个普通人的呢？

“在这堂课上，你的名字叫吉米。”伊丽莎白·格雷·维宁说。她是一位44岁的图书管理员，来自美国费城的儿童文学作者，也是美国人为未来的天皇——明仁，特别安排的老师。她已经给明仁的同学们，日本的一群王公贵族子弟，分别起了亚当、比利等名字。

“不。”明仁迅速地回答，“我是王子。”

“是的，你是明仁亲王。”维宁说，“这是你的真名。但在这堂课上你要用英文名字，在这学校里你就叫吉米。”其他同学听到之后非常紧张，因为在日本还没有人敢违逆皇室的权威。但这是美国人教给未来天皇的第一堂课。

明仁笑了，他接受了这个名字，其他同学才敢笑了起来。

距离广岛和长崎原子弹爆炸，此时刚刚过去一年，东京还是一片废墟，大部分日本人都住在棚户里。麦克阿瑟将军在日本皇居对面的大楼里，建立了美军临时总部。谁也不知道，天皇制度是否会走向终结。

12岁的明仁，其实是一个孤独的孩子。他从3岁开始，就按照传统被内侍和女官们抱走抚养，和父母并不亲近。盟军轰炸日本的时候，他在东京城外躲了一年，亲眼见证了美国陆军航空队用汽油燃烧弹把东京的四分之一夷为平地、26.7万幢建筑付之一炬的大火。

几个月后，他被美军找到时，他的父亲裕仁天皇正在收音机里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那是大部分日本人第一次听到天皇的声音。

广播一边播，明仁一边哭。“我想我必须从现在开始努力工作。”他擦干眼泪，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

“如果皇太子回到东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85岁的Mototsugu Akashi说，他曾经是明仁的同学，“盟军是不可预测的，我们都担心明仁会被美军杀死。”

也有人猜测盟军会让裕仁作为战争犯下台，将年幼的明仁推上王位，通过摄政控制日本。谁也没想到，麦克阿瑟会认为，天皇将能成为日本脱离军国主义的关键。麦克阿瑟在一封秘密电报中写道：“他是一个能统一所有日本人的象征。”并警告美国政府，如果裕仁天皇被审判，将需要多派一百万美国士兵来驯服这个国家。

日本王室因此逃离了军事审判。不过，天皇制度的改变也势在必行。《和平宪法》剥夺了天皇神圣的地位，成为虚君。而明仁，美国人精心计划将他培养成美国民主精神的传声筒，重塑日本人的价值观。

那么，为何维宁夫人这么一个看似普通的小角色，会被安排执行这样的任务呢？

日本人原先提出的教育计划，是雇佣一名英国人来引导明仁。但麦克阿瑟的助手最后还是拍板要派美国人。维宁夫人之所以被选中，部分原因是她是一名贵格会成员，而且是一位寡妇。

贵格会是起源于英国的神秘教派，因为没有成文的教义和专职牧师，后来并非所有成员都是基督徒，也不是纯粹的宗教组织，逐渐传播到了英国的殖民地。它反对一切形式的外在权威，倡导爱与宽容，反对一切战争，在美国逐渐兴盛，超过了总部所在的英国。而维宁夫人的丈夫死于车祸，美国人觉得这场悲剧，可能有助于帮助她理解日本战后的悲观沮丧情绪。

维宁果然把日本战后的明仁天皇，教成了一位温柔的和平主义者。几十年后，日本右翼评论家还在为此愤愤不平，“美国在战后，为日本做的所有事情里，最糟糕的就是找了一个女老师维宁！”

维宁对她的师职称得上顽固，经常为了明仁的事情，和日本宫廷的官员们吵架。“人们逐渐认识到，英语教学其实是一个媒介，向皇太子和其他人传递了种种思想。”她曾在回忆录中写道。

但要把平等的想法，灌输到高高在上的日本天皇脑子里，还是不容易。有一次，另一位老师问明仁是否愿意成为一个普通的男孩。“我不知道。”明仁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男孩。”

还有一次，维宁夫人问全班的学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答案五花八门。而明仁写下的答案是，“我要成为天皇。”

或许，他是对的。

明仁在位的三十年里，皇室和政客之间暗中的勾心斗角，从来没有停过。尽管明仁所有的公开发言，都要遵守日本战后订立的宪法中，不干涉政治的条款。但他一直没放弃和保守的右翼势力角力。

2015年，他在日本投降70周年的纪念活动中，明确对日本战争中的俄所作所为，表示“深深悔恨”，反复呼吁和平。而此前安倍刚刚表示日本不应该继续道歉。

他迎娶了日本第一位平民王后美智子，公开露面不再保持皇室的神秘，塑造了皇室新的形象。

对许多日本人来说，他能做的有限，但已经尽力成为第一位“人民的天皇”。

翻译：吴钰

编辑：吴钰

责任编辑：邢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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