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片如今已发展为成熟的类型片，海外有《末路狂花》《中央车站》《阳光小美女》等或深刻沉重或轻松搞笑的影片，中国近些年也拍摄了《心花怒放》《未择之路》等作品，或在商业或在口碑上有不俗反响。在美国，反思种族歧视的内容更成为创作者有意无意张扬的部分，不仅好莱坞强调演员的比例白黑平衡，就连被诟病为“老白男”的奥斯卡也在近年给予优秀黑人演员奖项。今年，首部以黑人为超级英雄主角的漫威影片《黑豹》、讲述3K党的《黑色党徒》获得多项提名，都被视为某种“纠偏”。

而将公路片与种族歧视的话题合二为一，让黑人拥有社会地位、财富、才华和教养，让白人饱受贫穷困扰、满口脏话、错字连篇，听上去就十分荒诞。所以该片一经亮相，就引发不少人的关注。而这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绿皮书》也凭借五项提名，一跃成为本次奥斯卡的一匹提名“黑马”。

影片以上世纪60年代初的美国为背景。一开头，我们就看到一位在高级餐厅当服务生的中年胖男人托尼，他靠着小聪明赚取富人的小费，骂着脏话靠拳头驱赶闹事的醉客。时不时冒出的意大利语暗示着，这个半文盲中年男子或多或少有着意大利黑帮背景。

可由于生活窘迫，他的工作不稳定，大家庭生活开支重担之下，他阴差阳错成了一位黑人钢琴家谢利的南方巡演司机兼保镖。一周100美元的报酬本是求之不得，可对于上世纪60年代的绝大部分白人来说，黑人仍是“不可接受”。要知道，托尼连黑人水管工喝过水的玻璃杯也要扔进垃圾桶，要为眼前这个穿得好像古埃及法老，身价不菲的黑人鞍前马后地服务两个月，托尼硬是把价格抬到125美元才咬牙答应下来。

一个黑人钢琴家在1962年前往美国南方巡演，其困难程度可能不亚于唐僧师徒的西天取经之路。要知道，1963年马丁路德金在南方基督教领袖会议的非暴力抗议活动中领导支持者反对种族隔离，在那里被捕。随后甚至爆发了大规模的爆炸恶性事件引发黑人反抗游行。此后，占全美总人口三分之二的三十个州在公共设施方面有了反种族歧视的法律条文。但是，这三十个州没有一个在马里兰州以南。当时的南方，庄园主仍普遍使用黑人，随处可见的是“黑人、墨西哥人与狗禁止入内”的有色人种歧视告示。

上世纪30年代，一位名为格林（Green）的邮差索性编制了一份“绿皮书”，全称是“The Negro Motorist Green Book”，即黑人汽车旅行绿皮书。里面专门记录的是美国各地对黑人友好的旅馆、饭店等场所的列表。与其说是一本旅行指南，毋宁说是一本“求生欲指南”。如果误入对有色人种歧视的酒吧旅馆，活着进去死了出来也毫不意外。这本小册子出版后不断重印至上世纪六十年代，足见其心酸无奈。影片中，也有过50年代末，黑人钢琴家在南方演出，由于台下认为古典音乐是白人专属的音乐，黑人不配弹奏，而被揍了个半死。

影片中的谢利对此一无所知吗？恰恰相反，他做好了充分的觉悟。雇佣托尼，看重他“善于解决问题”，拥有潜在的“黑道”背景也是原因之一。二人尽管开着唱片公司租来的豪华轿车，沿路居住旅店却要依靠手上那本“绿皮书”。

起初两人谁也看不上谁，谢利总爱纠正托尼粗鄙的发音，他小偷小摸的习惯，还有他难以发音的意大利名字。而托尼则有意无意地带着有色眼镜对黑人品头论足——什么是个黑人必听爵士乐啊，什么是个黑人就爱吃炸鸡啊。一路上吵吵闹闹，嘴炮不断，就这样来到了南方。

据乐队成员说，谢利此次来南方巡演，报酬只有北方的三分之一，而绝大多数演奏场所甚至不是音乐厅，而是庄园主的堂会、高级餐厅的伴奏。不过这个住在卡耐基顶楼的古典音乐家并不介怀，他要用他的演奏，去试图打破一些禁忌和偏见。

尽管临行前有充分的觉悟，南方名流贵族听众也是表面上宾主尽欢，可一转过身，谢利只能在逼仄的杂物间更衣，吃饭进不了高级餐厅，住宿条件还不及司机托尼，连上厕所，都只能使用屋外的茅厕，一度落到锒铛入狱的窘境。面对巨大的落差，冲动的托尼为他打抱不平，鼓励他拒绝，可谢利总是彬彬有礼地接受，并用台上无与伦比的表现维持着尊严与体面。

一次赶路中，他们因车辆故障而停在路边，谢利走下车透气。路旁劳作的，尽是黑人平民。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抬头看着这个衣着光鲜、神情高傲的同类，感到不可思议。

而谢利也在这种目光中感到不适、烦躁。他厌恶着粗鄙、无知、俗气的一切，可当他跻身上流社会拥有财富地位之后，来到这片土地，不得不承认，他和干着农活的同类一样，没有尊严，没有改变。

所以巡演的最后一站，在面对餐厅经理拒绝他在演奏餐厅就餐的需求过后，他也回以拒绝登台。转而走进了一家黑人专属的酒吧，与台上的乐手一起，完成了一场爵士音乐会。

这曾是他“痛恨”的音乐，乐手的演奏中会在钢琴上放一只酒杯，甚至在间隙抽烟，这种玩世不恭是对音乐的不尊重——如果自己尚且无法认真对待自己的音乐，又如何让别人来尊重你？

可台上与“同类”为音乐疯狂的他，抛开了成见甚至站起了身，那一刻，他是自由的。

尚未正式出征奥斯卡，《绿皮书》已经金球在握。而此前被视为奥斯卡风向标的多伦多国际电影节上，他们一举拿下“观众选择奖”成为最大黑马，足见该片的风头之盛。

谢利的饰演者是此前凭借《月光男孩》拿下奥斯卡最佳男配的马赫沙拉·阿里，他这几年风头无二，眼下热播的《真探》第三季也是由他担当主角。而现实生活中的谢利名为唐纳德·雪莉。尽管生前他已经功成名就，被认为是音乐史上最伟大的黑人钢琴家，可情愿或不情愿的，他的一生被迫也和“爵士”“流行”联系在一起，而无法成为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古典音乐演奏家。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至于维果·莫腾森饰演的托尼，现实生活中真的出演过经典影片《教父》。自从与don完成了南方巡演后，家人说他像变了一个人。最终他入愿当上了高级餐厅的领班，也算求仁得仁。直至2013年两位主人公双双去世，他们仍保持联络和友谊，令人动容。

作者：黄启哲

编辑：黄启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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