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7月11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中,奥本山宫体育馆轰然倒塌。这是一场持续了三年的道别,自2017年NBA底特律活塞队从此地正式搬迁至地处中心城区的新主场小凯撒体育馆起,这座距底特律市中心近80公里的偏僻场馆就已进入生命周期的倒计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依靠着零星商演勉强维持生存。从结果来看,是去年底特律当地一家合资企业的土地收购计划,宣告了奥本山宫体育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它的消亡其实自其选址那一刻起就已注定。
关于底特律,汽车制造业是无法回避的话题。这座城市的兴起源自19世纪末的镀金时代,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底特律成为五大湖地区的航运枢纽,而其后的辉煌则尽可追溯到第一台“福特”汽车的下线。对于许多底特律工人而言,这是“美国梦”的起点。只是这些美好的岁月,奥本山宫体育馆从未经历。套用美国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它并非含着金汤匙“出生”——场馆竣工时所处的是美国经济萧条的上世纪80年代,再往前推10年,则是石油危机冲击汽车制造业的特殊时期。这两个十年,底特律的经济经历了大幅衰退。用如今的眼光来看,时任活塞队老板比尔·戴维森敢在1985年拍板决定,于偏远城郊的奥本山脚下出资修建球馆,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NBA各队使用过的球馆难以计数,但时至如今,由球队老板出资建设的仍是个位数。
戴维森的孤注一掷换回了梦幻般的回报。奥本山宫体育馆启用后的头两个赛季,在已故传奇教练查克·戴利与球队领袖“微笑刺客”托马斯的带领之下,活塞队连续问鼎总冠军。那支被称作“坏孩子军团”的王朝球队,是联盟历史上的绝对异类,他们作风铁血、球风肮脏,创造了篮球史上臭名昭著的“乔丹法则”,一直扮演着极端反派的角色,但血液中那种极端务实而又钢铁的精神,却与这座城市的性格相得益彰。这种仿佛天作之合般的契合感让底特律人着迷,对于这座在过去30余年中始终看不见未来的城市,活塞队的辉煌是为数不多的亮色,也因此成为城市精神的象征,让人们甘愿忍受着拥堵,驱车近两小时前往奥本山宫体育馆。
“坏孩子”们淡出联盟后的90年代,优雅、温顺又天赋秉异的“乔丹接班人”格兰特·希尔改变了这支球队的蓝领气质,却始终无法触及总决赛的舞台。直至2004年,熟悉的一切又回来了。那时,顽固、暴躁的名帅拉里·布朗带领着比卢普斯、汉密尔顿等曾饱受质疑的“蓝领球员”,在全世界的看衰之下,逆袭拥有科比、奥尼尔、马龙、佩顿等四位名人堂成员的湖人,击碎紫金王朝四连冠的美梦。而那座总冠军奖杯,也成了奥本山宫体育馆最后的辉煌。略显遗憾的是,人们在那一年更多记住的是发生在奥本山宫体育馆的另一件大事——步行者队球员与当地球迷在此上演的全武行。外界以“奥本山宫”为这场震惊世界的斗殴事件命名,甚至将这座球馆无辜地与这一并不光彩的事件划上等号,让斗殴成为人们提起奥本山宫体育馆时的第一印象。
直至2007-08赛季,活塞队仍是连续六年挺进东部决赛的豪强。然而,就像在“汽车城”的鼎盛时期,工人们根本想不到日后会有怎样的遭遇,谁又能料到,曾经的豪强会该赛季后迅速滑落,奥本山宫体育馆的看台也因此落得空空荡荡。除活塞外,这座球馆曾经的使用者要么是冰球、足球等项目的次级联盟球队,要么就是影响力甚微的WNBA俱乐部。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奥本山宫体育馆往昔的繁荣是那般脆弱。这里不是纽约或洛杉矶,即便在活塞队鼎盛时期,场边也难见为曝光度而来的社会名流。失去了争冠的竞争力,活塞队也就失去了多数的关注。世上从无长盛不衰的球队,奥本山宫的没落也终究会在某一天到来。
某种程度而言,底特律的球市就像是整座城市经济状态的缩影。其实,2013年宣布破产后,“汽车城”的经济也曾几度呈现回暖之势,2019年的失业率更是降低至8%,但过于单一的产业结构让这座城市几乎经不起任何意外的打击。在密歇根大学研究团队于今年2月发布的论文中提到,底特律的经济有望在五年内显著提升,但该结论有一项重要前提:无任何意外事件的影响。“从汽车制造业流水线自动化改革,到欧亚汽车制造业的崛起,每当环境产生变化,都会引发底特律工业的强烈震荡。更何况,汽车工业的繁荣与世界经济紧紧捆绑。”该团队负责人埃尔利希表示。这番话多少有些一语成谶的意味,就在论文发布后不久,新冠疫情在全美暴发,底特律的制造业一度停滞,就连年内最重要的汽车展会也被迫取消,经济形势明显下行,地方政府不得不拨专款用以救济当地企业。
如果说底特律的职业体育与其经济发展有何不同之处,或许就在于流向。当充斥着毒品、枪支交易的中心城区将越来越多底特律当地的精英人士赶向郊外甚至其他城市,这座城市所有的顶级职业联盟球队却均将主场设在了市中心区域。放眼全美,再无类似的例子。职业体育与城市精神的相互成就,缔造了属于奥本山宫体育馆的荣光与奇迹,但奇迹之所以被称作奇迹,就在于这一切都不可复制。
作者:谢笑添
编辑:谷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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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摄影/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