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位女孩被丢入了狼群。”这是张伟丽于2018年8月首度踏上终极格斗冠军赛（UFC）舞台时外界对她的评价。

那时，没人在乎张伟丽在中国缔造下的辉煌战绩，因为这片MMA（综合格斗）圣殿，从未诞生过来自亚洲的王者。即便是首秀战胜打法凶悍的美国人丹尼尔·泰勒之后，张伟丽也没能打消外界的质疑——因教练团队签证被拒，那一战她只能孤身前往大洋彼岸，面对陌生的环境与语言，获胜后的张伟丽只是与对手匆匆拥抱了一下，就拘束地退回场边。那一刻，她与UFC如此格格不入。

然而只过了一年半时间，一切截然不同。

相较于中文名，美国UFC迷们更习惯称呼张伟丽为“马格南（Magnum）”——这种威力巨大的左轮手枪，是对其比赛风格的完美概括。在UFC赛场四战全胜，八角笼内如嗜血野兽般的彪悍风格，让中国姑娘征服了格斗迷们挑剔的审美——去年9月TKO（技术性击倒）巴西人杰西卡·安德拉德，让张伟丽荣膺亚洲首位UFC冠军；而在上周末与波兰人乔安娜·耶德尔泽西克那场已获UFC官方认定为“史上最精彩女子冠军赛”中，“中国一姐”以分歧判定后的险胜首度实现卫冕。但仅仅这些，还远不足以令她收获如今这般厚爱。

“我们是冠军，不是暴君”

与曾经五夺UFC冠军的乔安娜相比，张伟丽更像是挑战者。

老到的波兰人习惯于先让对手露怯，这是她的生存之道，甚至不惜越界。所以乔安娜才会在赛前海报上放出自己佩戴防毒面具的丑陋模样，才会不分黑白地维护着那些手持波兰国旗、朝张伟丽大喊“冠状病毒”的自家粉丝，就像此前她以“家族遗传精神病”攻击一度遭抑郁症折磨的美国选手罗斯·娜玛尤纳斯那样。

可张伟丽不再是一年半前那个拘束的中国女孩，她摇头冷笑着告诫乔安娜闭嘴，又在赛前留下了一句——“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不安，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八角笼里的她倒在我脚下的样子。当我们彼此对视时，她就已经输了。”

张伟丽已经融入了这个仿佛人人生而张扬的UFC世界。强硬而又不畏表达，这也是大洋彼岸的格斗迷们钟爱张伟丽的原因，但“中国一姐”与乔安娜的本质不同，在于她的回击从始至终没有超越比赛本身，而将恩怨尽数留在了八角笼内。

赛场内的乔安娜仍不安分，屡次在比赛暂停时违规偷袭张伟丽，后者却在最后一回合开打时主动给予拥抱。张伟丽“以德报怨”，不仅因为气度与涵养，也与她6岁就被送去学武的缘故。在她的世界里，“武者”是有着无比分量的称谓。而随着比赛深入，张伟丽说自己感受到了与乔安娜“作为武者的互相尊重”——在这场毫无保留的对攻战里，她们均熬过了对手逾百次的击打。即便乔安娜赛前一系列离谱挑衅几乎让外人忘了波兰人也曾是该项目的王者，但张伟丽不会。她盛赞乔安娜的坚毅，以行动践行着自己对波兰人的回应，“我们是冠军，不是暴君”。

故事并未就此结束。赛后，这对鼻青脸肿的对手在医院再度相遇。“她隔着帘子一直哭，因为有语言障碍，我只能用‘Good Job（干得漂亮）’安慰她。”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张伟丽眼神里尽是温柔。她说，在听到乔安娜说“要一直卫冕下去，我会一直看着你”的那一刻，自己的泪水已在眼眶边打转。走出八角笼，就要收起那气势凌厉的模样，这是张伟丽很早就明白的道理。这位热衷于收养流浪动物的姑娘爱笑也爱开玩笑，就连被问及会不会因格斗选手的身份而吓退追求者时，也不忘调侃一句：“我们打人是要给钱的，你给了吗？”

一路阴差阳错，两次无悔抉择

卫冕UFC冠军头衔后，张伟丽将这场胜利送给了疫情影响下的祖国，她相信这场胜利能给予许多人鼓舞，“因为我也战胜了许多挫折与困难。”

张伟丽的家乡位于河北省邯郸市郊县的一个村庄，父母都是煤矿工人。那里素有习武的传统，但在6岁跟随村里的师父习武前，张伟丽对武术的认知停留在武侠片中飞檐走壁的轻功。12岁那年，在张伟丽的反复央求下，父母将她送去了邯郸的一所武校，在逾300名学生中仅有20多位女生。在武校里，张伟丽没少挨打，或许也正是这段经历奠定了其日后在职业格斗赛场的坚毅。从初入武校到成为河北省散打冠军，她只用了两年，但美好的故事在三年后戛然而止，在17岁那年张伟丽就因伤退役，前往北京谋求生计。

幼儿园教师、酒店前台、收银员，“北漂”期间张伟丽的工作换了又换，她不止一次向哥哥张伟峰提起，自己还想打拳。2010年，张伟丽赴某健身房面试前台岗位，因店长允许其在非营业时间利用搏击台练拳，她甚至没问工资就一口应允，愿次日到岗上班。其间，张伟丽曾跟随国内知名MMA选手吴昊天训练，终在一日与吴昊天切磋时，被一旁观战的商人蔡学军相中——这位改变了张伟丽人生轨迹的伯乐，也是国内第一批MMA经理人。

蔡学军被张伟丽面对男选手时的无所畏惧所触动，为后者陆续争取到了一些参赛机会，但代价则是辞去在健身房原本月薪逾2万元的销售工作，全身心投入训练。这是张伟丽在通往综合格斗圣殿路上的第一次重要抉择，后一次则是在2016年UFC向其抛来橄榄枝。那时的张伟丽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国内知名赛事“武林风”拒绝的无名之辈，在另一场国内顶级MMA赛事“昆仑决”的一系列连胜，为她争取到了成为国内首位女性UFC选手的机会，一切只差签字而已。然而考虑到UFC选手将不被允许参加其他赛事，只能通过一年三场UFC比赛积累经验，张伟丽与蔡学军忍痛放弃了这一机会。一年后，闫晓楠代替她，成为了“中国女子UFC第一人”。

此后两年内，张伟丽几乎把自己“关”在了拳馆内，在枯燥的训练中锤炼着每一个细微的技巧，直至2018年才终于决定踏上UFC之路。随后的故事如人们所知，在那片残酷如斗兽场般的八角笼内，张伟丽一次次告诉世界，自己并非那个“被丢入狼群的女孩”。即便MMA时至如今仍是国内的小众项目，她的一夜走红并非只是意外，在张伟丽的身上刻着从底层一路奋斗而来的无畏与执着，也透出武者的气度与风骨。

作者：谢笑添
编辑：谷苗
责任编辑：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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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摄影/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