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一定要挑最热的时候！这是上海昆剧团坚持了十年的习惯。相比往年，今年不仅外面气温高，团里人气也旺——上海昆剧团首次携手浙江昆剧团、永嘉昆剧团开展“长三角”三地联动集训，集结百余人以“上昆标准”围绕德、艺、技全方位打造长三角青年昆曲人才。

“上昆标准”第一条：关空调！十点动员会一结束，上海昆剧团三层楼的空调集体“停工”。对于上昆人这是夏季集训的高温“标配”，可对于浙江两团的演员来说还是头一回，圆场跑了五六圈，已经大汗淋漓。上海戏曲艺术中心总裁、上海昆剧团团长谷好好给出“另类”鼓励：“希望你们来的时候穿着L号练功服，结束之后都能减肥成功，穿上S号的衣服！”

三年来，全国昆曲人在演出中合作不断，《十五贯》《牡丹亭》等大戏皆以多地联动阵容为观众带来惊喜。上昆人越发意识到一枝独秀不算好，满园春色更可期，因而携手浙昆、永昆，希望通过“走出去、请进来”的集训模式，进一步加强合作，在昆曲迎来市场盛夏的当下，把合作从台上延伸至幕后，共同探索青年人才的培养体系。

角儿是苦出来的、哭出来的

一百多号人同时练功，昆剧团的小楼能装得下吗？答案没什么花头——创造条件！二楼俞振飞昆曲厅的台口，二十多个闺门旦演员肩贴肩地一字排开，利用台高压腿。三楼外厅武戏演员练起飞脚，内厅里文戏男演员圆场转完忙跳杆；夹层是乐队的一方小天地，水磨调悠扬。

把场的“教头”要求更是严苛。谷好好上一秒还在感慨看到一百多张年轻面孔的兴奋激动，下一秒就化身严酷教头，站在跑圆场的闺门旦演员中间纠正动作，演员的碎步子没停，她的训话就不停：“步子要小背不要齁”“跑圆场也要带着笑，你不笑我就不掏钱买票看演出”“演员不是睡出来的是练出来的苦出来的哭出来的”台下的演员忍不住感慨她的金句不断：“连修炼艺德也是一门功课！"

两三圈下来，演员的节奏慢了，她拍手把节奏带起来；圆场的圈子跑小了，她要求加码两圈补回来——台下一点点的偷工减料都会到台上暴露出来。因而她特别预告：“今年集训我就跟你们‘昆五班’卯上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楼下谷好好抓得紧，楼上为武戏演员把场的赵磊要求也不低。男演员排着队轮流以“飞脚”热身。这个动作要求演员在弹踢过程中，脚背必须与手掌相击。数量上，是五个、六个、到十个的不断加码；动作上，是拍击声要响，旋转飞踢要走直线的细化标准……浙昆“00后”武生演员凭借体能优势，飞脚击掌响声“炸裂”，而上昆花脸演员别看体型敦实，动作矫健程度也毫不逊色。几轮下来，演员不仅汗流浃背，手掌也拍得通红。

没休息多一会，两把高背椅架着的竹竿又在等待他们。戏曲里的跳杆考验演员腾空弹跳力，演员几乎要原地双脚弹跳越过一米多的高度竹竿。排队轮流过杆过程中，把场教官在旁边用道具刀击打椅腿给出节奏，容不得演员半点犹豫，遇上个把碰掉杆的状况，可想演员的心理压力。“这杆架得不算高，我们平时练得高兴了还会往上加。”演员队队长娄云啸每个动作都打头阵，把标准做出来，师弟师妹才能卯上练。

推掉商演关门锤炼人才

对于此次三地联动集训，永嘉昆剧团团长徐显眺很坦诚，“这一次就是来向上昆‘老大哥’学习的”。他介绍，永嘉作为基层院团，过去只是在每周一、周四练功，这一次跟着“老大哥”练功，学的不仅是“上昆”基本功训练的标准——走一套功要翻多少跟头、拧多少旋子、跑几趟圆场；更是对于青年演员培养分阶段、成体系的规划。2015年在上海国有文艺院团“一团一策”改革背景下，上海昆剧团针对青年人才试点学制三年的“学馆制”培养计划，调动上昆最宝贵的资源——“昆大班”老艺术家亲身施教，帮助彼时刚进团的“90后”青年演员顺利完成从学生到演员的过渡，扎实攒下100出折子戏和6台经典大戏的硕果。

对比“昆五班”奔三的年纪，浙江昆剧团参与集训的第六代“代字辈”则是不折不扣“00后”，年纪最小的张唐逍今年刚满17岁。此次三地联动模式，浙江京昆艺术中心党委书记周鸣岐感慨这批孩子刚进团就跨进了昆曲界最具“专业性”“权威性”的集训大门。

表面上只是回炉练基本功，个中却有三家院团“掌门人”对于人才培养的忧思。谷好好回忆，还记得自己作为昆三班毕业生刚进团的上世纪90年代初，戏曲遭遇市场寒冬，如今被戏迷戏称为“国宝”的昆大班、昆二班老艺术家彼时正值盛年，然而演出送票都乏人问津。另一边则是昆三班与老艺术家相差整整三十岁的人才断层。面对如此窘境，有学者干脆断言：“昆曲将会是第一个灭亡的戏曲剧种！”回首走过的三十年，正是老艺术家在舞台上的不放弃，中生代在练功房的不服输，才熬出了如今戏曲大观园的姹紫嫣红，昆曲以经典剧目的持续传承、人才队伍的完整齐备，一跃成为当下戏曲市场屡创票房纪录、尤其是受到年轻观众热烈追捧的剧种。

因而在市场向好、巡演越发密集的当下，上昆推掉了几场收入颇高的商演，为的就是延续盛夏练功的优良传统。而变着法地给青年演员制造吃苦环境、加码训练强度的“上昆标准”不是一时兴致，而是忧患意识下，痛过、苦过的前辈为“90后”“00后”留下的宝贵经验。

带着忧患意识，昆曲一家人在练功房也是整整齐齐，下午的集训中，张洵澎、王芝泉等老艺术家也加入到把场行列，手把手为年轻人指导，京剧“大武生”奚中路也跨界为年轻人讲身法。接下来李玉声、张铭荣、王奉梅、柯军等名家大师也将参与授课讲座，全面提升演员的综合素养。

作者：黄启哲

编辑：黄启哲

责任编辑：卫中

图/视频：张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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